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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氏叹息了一声,“这修道好是好,但也有不好的地方。”

父母老去便罢了,那是生命的人伦,悲伤的是妻儿也老去离开世界,然而时光却在他们延年身上停留……

宋四丰跟着叹息了一声,“是啊。”

做他们儿媳妇也苦,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相公一开始是同龄人,然后是弟弟……到最后鹤发鸡皮时,身旁人仍然是青葱少年人的模样。

纵然感情再深,也经不起这样的软刀子磨肉!

宋四丰打了个激灵,连连摆手,“算了算了,咱们别管这摊子事了,我昨晚那是喝多了,瞎胡咧咧的。”

这多喝水也一样是喝多!

没毛病!

江氏心有戚戚,“是这个道理。”

……

城南,文家小院。

李大牛和大钱几人身披玄色大氅,腰间别一把弯刀,气势汹汹的朝文家小院走来。

昨日风大,今日却是一日艳阳天。

李大牛抬头看这明媚的日头,目光转向前方的文家小院,慢慢的落在那扇熟悉的窗棂上。

在这呵气成雾的天气里,他的手心硬生生的冒出一把的汗水。

大钱诧异:“大牛,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一脑门的汗?”

李大牛一摸。

果然!入手一片沁凉。

他不用铜镜看,也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应该是惨白惨白的,十分难看。

“没,我没事。”

大钱:“行,你有什么不舒坦的,到时吱一声,兄弟扶你到旁边休息,眼下正事要紧……这文安班主罪大恶极,方才宋大人说了,他手上有好几条命案。”

说完,他回身挥了挥手,压低了声音。

“大家伙儿跟上,都给我警醒一点,这文安定然凶悍得很!不要受伤喽!”

……

片刻后。

众武侯看着趴在地上闭目颤抖,周围满是屎尿的文安:……

说好的穷凶极恶呢?

这完全是一个小可怜啊。

他们随便来一个人,单手都能将他捉拿归案!

……

李大牛踩着屎尿走了过去。

他深吸一口气,这才拎起文安的长发,阳光下,文安有一张娇媚的女子小脸。

李大牛的手抖了抖,随即拽得更用力了。

因为吃痛,文安长长的羽睫微微颤动,阳光下似一只多情又撩拨人心的黑翼蝴蝶,振翅欲飞。

……

面对这张脸,李大牛这下是完全没有了怜香惜玉的心情,他的手很稳,心里却在尖叫。

变态变态变态!王老爷说得果真半分不假!

差点,差点……差点他就上当了……那日要是捡了那把木梳……

李大牛不敢往下想。

……

众武侯大惊,“嗬,这不是文安班主吧,这是谁!”

话才落地,就见阳光照射下,那张小巧的脸如黄泥一般的化开,一点点的变成男人的脸。

张谷安一行的武侯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各个骇得往后倒退几步。

“这,这……这是哪里来的怪物!”

大钱武侯拍了拍这些新同僚,低声道,“淡定淡定。”

瞧他们这些州城原有的武侯,瞧着个个人高马大,威风凛凛的,结果就这么点胆量?

还是他们善昌来的能顶事!

林方双颇为自豪,“没事,以后你们就该习惯了,有咱们大人在,这等事少不了!”

张谷安一行人:……

天呐,他们不是太想习惯!

……

最后,文安被判了秋后问斩,至于文家班,因为出了这样的一个杀人犯,戏班子的生意受到了很大影响。

宋延年去看了看,吩咐文家班的副班主为戏班子换一个名头,重新在这一地界开始。

百姓总是健忘的,随着时间的流逝,戏班子慢慢的又起来了。

监狱里,文安被关在最后一间,他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众人看不到的地方,一道红色的身影伸出发青发僵的手,轻轻的抚上他的脸庞。

文安惊恐:“娜娜,娜娜……我不是故意的,放过我,放过我……”

早已经没有了神志的红衣鬼勾唇,似喟叹似嘲讽。

说好了要一直在一起的……

……

时间在日升日落中一点点流逝,冬日厚厚的白雪温养了辛劳了大半年的土地,积雪化去,大地回春,又是一年初始,万物复苏。

河岸边,嫩嫩的草芽悄悄探头,春风吹拂下,草儿软软的随风摆了摆身姿。

放眼过去,一片春意盎然。

宋延年的目光落在河面上。

那儿有数条船只漂浮在河面上,农人摇着撸,嘴里或哼着歌,或喊着号子,在他们的船上,不是鱼获也不是野菜果蔬,而是满满当当一船淤泥。

王昌平也跟着看了过去。

宋延年多看了两眼,这才收回目光,问道。

“良种都安排下去了吗?”

王昌平:“都安排好了,几个县城我也派了人,保准妥妥当当的。”

宋延年拍了拍王昌平的肩膀,笑道。

“昌平兄做事,我是放心的。”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沿着河堤往前走。

……

草长莺飞二月天,杨柳拂堤,处处是春,处处是景,就连那忙碌的农人脸上都带着笑。

揺撸的赵中财数落船上的小子赵龙奇。

“都跟你说了,让你不要来!你瞧瞧你,又不安分又懒惰,快点帮我揺桨,喏,愣着干嘛,动起来啊。”

赵龙奇不理,他用自己的小黑手撩了一丝水到他爹面前,顽皮的吐舌头做鬼脸。

“略略略,就不就不。”

赵中财抹了一把脸,怒道,“好你个臭小子,贼胆包天了,看我回去后打不打你!”

赵龙奇才不怕呢,他屁股不安分的动来动去,虽说才七八岁的瘦小子,但这力道还是不小的,尤其是船上还装了八分满的淤泥。

片刻后,船便晃动得厉害!

赵中财急眼,“臭小子,你给我停住,停住停住!”

“船要翻了!”

“啊!翻了翻了!”

“噗通!”

水里溅起大水花。

……

宋延年和王昌平已经走出几步远,听到声音,两人连忙回头,恰好看到船翻的那一幕。

两人急忙朝河岸边跑去。

水里,赵中财大手捞起赵龙奇,宋延年折下堤岸边的一条柳枝,柳枝朝赵中财甩去,瞬间化为一根粗大的麻绳。

宋延年:“大哥抓住!”

赵中财连忙抓住麻绳,随着宋延年的拖拽,很快,赵家父子两就到了岸边,赵中财踩在大石头上,手中拎着赵龙奇,两人湿漉漉的上了岸。

到了岸边,他顾不上道谢,拎起赵龙奇就开揍。

赵龙奇吐了几口凉水出来,还一脸桀骜的嚷嚷道,“你就知道打我,就知道打我!你打死我算了!”

赵中财面上的怒气更胜,手中动作也不停。

“欸,你还有理了不成,你知道方才有多危险吗?我是你老子,我还打不得你了?”

宋延年看了一眼,侧头吩咐随行的张武侯去拿两套干净的衣服过来。

他甩了甩手中的麻绳,麻绳顿时如灵活的长蛇一般钻入水中,将沉在下头的木船捆了个扎实。

宋延年看了看周围,已经越来越多的人朝这边看来。

他顿了顿,将手中的麻绳递给李大牛,言简意赅道。

“将它拉上来。”

说完,转头看向赵中财父子。

这赵龙奇也是个反骨的,他爹的大手打得他哇哇乱叫,偏偏又桀骜的在那倔嘴。

“偏心,偏心,你就是偏心。”

“难怪人家都说了,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你就是我的后爹!”

赵中财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臭小子,我和你说几次了,那是你的亲娘,你到底在外头听了啥回来,整天胡咧咧的,前几个月你给你娘瞎吃东西,我还没和你算账呢!”

“还说什么孝敬老娘,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大人。”李大牛几人已经将船只翻了过来了,张谷安也拿了两套衣服过来,一大一小,虽然尺寸不是很合身,倒也是凑合。

“大哥,春日凉寒,还是先将湿衣裳换一换吧。”宋延年将衣裳递了过去。

“多谢多谢,多谢公子了。”赵中财连连感激。

都是几个大男人,倒也是不拘谨,他拿过衣裳在大榕树后换好,侧头催促家里的小子赵龙奇。

声音瓮声瓮气的,显然还有余怒。

“快穿快穿,省得回头还要老子掏钱给你看病!”

“哼!我就要让你掏钱!”

听了这话,原先要换衣裳的赵龙奇反而是慢手慢脚了。

赵中财气得仰倒。

……

待看到自家的船只也被翻上河面,赵中财更加感激了,对着宋延年又是一顿谢。

宋延年:“老哥客气了。”

他的目光看向少了大半船淤泥的船,有些惋惜道。

“就是可惜了那船淤泥,老哥是用来肥田的吧。”

赵中财点头,“是是,想不到公子也懂我们农人的这些弯弯道道,这淤泥确实是用来肥田的。”

河底的泥肥,春日肥田正好。

今日清晨潮落,他早早就带着家中的臭小子出船,潮落的时候挖上一船的淤泥,潮涨时再顺水浮船,然后摇撸归来。

赵中财可惜的摇头,“今早这一通忙活,算是白搭了。”

说完这话,他又瞪了一眼旁边的赵龙奇,眼里有着凶光,显然要不是有外人在,这赵龙奇又得挨一顿揍了。

宋延年点头。

他又问了问赵中财往年的收成和今年的良种,两人倒也是相谈甚欢。

赵中财紧张得直搓手,眼里有着兴奋和忐忑。

这就是他们知州大人啊!

乖乖,这般年轻,还这般亲切!

“叨唠大哥了。”宋延年冲他笑了笑,又交代了几句,转身招呼王昌平,准备离开了。

……

“求大人做主啊!”

突然地,赵龙奇猛地跪了下来,他的膝盖磕在地上,发出瓷实的一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