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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延年抬起手,在半空的时候,石月心突然往后退了退。

她背着手冲他便是一笑,风吹拂过她的碎发,双丫髻上,那只小彩蝶的翅膀动得更加欢快了。

石月心:“大人,我就先回去了。”

仿佛受到惊吓一般,手在大脑反应过来前有了自己的思想,它倏忽的放了下来,似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宽袖遮掩下,宋延年忍不住紧了紧手,他听到自己轻声道别。

“好,石姑娘再见。”

……

直到玄蜂的光亮消失在天畔,宋延年这才转身。

他松了松袖中的手,低头看另一边拢在胸前的木灌子,不愧是蛐蛐中的威猛将军,各个腿粗脑袋大,两条触角崩得直又长。

宋延年摘了两篇嫩芽丢进去,不过是片刻时间,叶子便缺了个大角。

“啧啧,牙口真好,真能吃。”

……

看了一会儿,宋延年这才将盖子重新合上。

唔,他这才戒了雀牌,结果没几日又迷上斗蛐蛐,他家四丰爹会不会生大气?

想起他爹眉毛倒竖的模样,宋延年又是一笑,这才踩着清凉夜风朝署衙方向走去。

只见他的身形几下飘忽,宽袍在清风的吹拂下微微股荡,不过是须臾时间,人便已经在数丈之外。

……

清明是仲春与暮春交替之时,春风吹拂,绿草悄然的长大,整片大地生气逐渐复苏。

随着阴气衰退,万物吐故纳新,时间在白日黑夜的更替中,悄无声息的溜走。

看了划龙舟,吃了粽子,天便一日日的热了起来。

夏月的夜光似乎也比其他时节来得光亮,月夜下,人的影子格外的清晰,此时,戌时的梆子刚刚敲过,长樱路的黄媒人正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不大动弹。

“今儿怎么这么早就歇下了?”

她的老伴陈平峰打着蜡烛进来。

他瞥了一眼床榻上的人,顿了顿动作,随即走到木桌旁将蜡烛微微倾倒,烛油滴在木桌上,待差不多了,蜡烛往烛油上一按。

烛油离开了火,很快便一点点的凝固,不稳的蜡烛被扶住,莹莹的烛光很快便充盈了这间屋子。

黄媒人撩开眼皮,目光朝这边瞥了一眼,随即闭了闭,没有说话。

陈平峰诧异了,“这是不舒坦了啊!”

往常见到他这般放蜡烛,他这婆娘该从床上跳起来骂人了。

“今儿怎么不数落我弄坏桌子了,也不帮我找烛台?你是哪里不舒坦?我给你找大夫去。”

黄媒人忍了忍,最后还是没有忍住。

只见她一把掀开肚子上的薄被坐了起来,就这样赤脚踩在木头上,几步走了过来。

她从角落里摸了个烛台出来,伸手掰了掰桌上的蜡烛,将它往烛台上一插,丢了把小刀子到陈平峰手中,没好气道。

“你也知道我会骂你啊,你这是上赶着找骂,闲得你!”

“自己老老实实的把这蜡油给我铲了!”

陈平峰舒坦了,“这才对嘛,你这一日不说我两句,我这浑身的毛都不自在。”

黄媒人:……

她瞪了一眼过去,没好气道。

“毛病!”

陈平峰乐呵呵的笑了下,也不在意,他没有拿小刀铲蜡油,而是拿衣襟擦了擦小刀,从屋子里摸了个小甜瓜出来,削了皮去了籽,又切成小块,搁在碗里递了过去。

“好了好了,你这两日怎么火气这般大?吃点甜瓜败败火,要是不够,赶明儿我给你熬点黄连喝喝,保准什么火气都能下去!”

黄媒人坐在床榻上,又瞪了一眼过去。

陈平峰假意的给自己来了个嘴巴子,夸张的认错。

“哟,瞧我这臭嘴说的什么话?该打该打!”

“咱们家大妗姐可不能吃黄连,黄连这么苦,到时苦了大妗姐那张巧嘴说不出吉祥话来,那就是我的大罪过喽。”

黄媒人被他那怪模怪样的样子逗笑了。

她不过是笑了片刻,脸上的笑意又消失了。

半晌后,长长的叹了口气。

陈平峰拖了张凳子坐在她旁边,开解道,“这是怎么了,这两天心情都不好的样子。”

黄媒人耷拉着眉眼,神情低落。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都一个半月没开张了,这一家老小吃喝都要钱,我这心里急啊。”

陈平峰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这事也急不来,急了也是自己坏身子。”

他拿签子插了一块甜瓜递了过去,轻声道。

“就算不开张也不要紧,咱们现在不比以前了,你瞧,孩子也大了,咱们在东湖州城也有了自己的院子。”

“你啊,将心放宽一些,不用那样紧绷着了。”

黄媒人咬下一口甜瓜,瓜脆多汁,清清甜甜的,吃下几口,整个人都舒坦了下来。

她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半晌后,只剩两分懊恼。

“嗐,要是那天我不和纪家那婆娘扯头花就好喽,平白把我的好名声都搭进去了。”

“肯定就是因为这件事,不然我怎么会这么久没开张,我做这行二十年多年,这还是头一遭!”

“哎哟,下次可不敢这样。”陈平峰苦得脸上都出了褶子。

“你还好意思说这事,那日你差点就吃亏了,你是不知道,我后来听说那日给你们俩劝架的张武侯和纪家一家相熟交好的时候,我这心里有多后怕,就怕你出事了。”

陈平峰心有余悸,这武侯也是官家人,要是来个拉偏架的,他这婆娘就是再巧嘴,那也是得吃亏的。

要知道,这官字可是上下两张口,黑心着呢。

黄媒人直眉瞪眼:“他敢!”

“你少在外头走动,所以不大清楚,咱们这新上任的知州大人是谁,那可是之前的善昌县县令。”

善昌县那样一个恶山恶水的地方,都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而且各个村子富裕。

这人一富裕,精神便也跟着好起来,人善良了,对旁人也宽容了。

黄媒人:“宋大人不但有手段,为人也公正严明,这张武侯可不敢瞎来。”

陈平峰:“是是,但你也得小心。”

黄媒人摆手:“好了好了,不说这事了。”

要她说,这纪家也是奇怪得很,先前她收了梁家的请托上门说亲,这纪梁两家祖父是酒桌上的好友,曾经戏言过两家要结个儿女亲家。

她才走那么一趟便被这纪家人赶出来了,话里话外说着嫌弃梁家小儿游手好闲,不是良人。

甜瓜汁水粘腻,黄媒人拿帕子擦了嘴,不满道。

“不成就不成呗,这亲事哪里有这么好成的,她啊,明明知道那块肉是我看上的,还要和我抢,哼,还骂人。”

“我要是不回手乖乖让她打了,我就是那缩头的王八,呸!”

陈平峰:“是是,是她不好。”

黄媒人不解:“结果呢,我前儿听我那老姐妹说了,这梁家的小子和纪家小姐在街上撞上两回后,她家姑娘就像是发了痴一般的,说是一定要嫁梁家小子……”

“……奇奇怪怪的。”

“嗐!”早知道这样,她们这到底打什么架,和和气气的把这亲保了,不是好好的嘛!

黄媒人郁闷得很,直把帕子绞得发皱。

陈平峰宽慰:“别烦了,这夫妻缘分早就在三生石上写着呢,也许就是看对眼了,现在也不好意思再找你。”

“好了好了,去洗个手歇着吧,难得这些日子空闲,你好好的歇着。”

……

东湖州城署衙。

自从进入夏日,雨水便少了许多,人还可以挑水喝,顶多是费腿费力气了一些,但地里的庄稼可不成。

缺水了,庄稼苗苗的根就该被烧了,到时,不单单农人白忙活一场,一年的收成也没了,这可是一家老小的口粮。

经过商量,署衙给旱情严重的地方拨了银子,要在河边建引水的风车。

宋延年仔细的又看了两趟账目,确定没问题了,这才在上头盖了印章,签了字。

……

这几个月筹备的义塾也陆陆续续的开始收学生上课。

宋延年:“城南那一片的义塾,先生找好了吗?”

王昌平点头,“是,找了一位老童生,脾性不错,有耐心人也负责。”

“还有,你说的那一户赵家人家,我也让人看了,那赵大哥已经将赵龙奇送进学堂。”

他想了想,补充道,“听说学得还不错,脾性好了许多,人也懂事多了。”

宋延年点头。

熊孩子嘛,不乖的时候就要送去学堂学习,读书明理,多读点书,人也会更聪明一些,以后才不会那么容易被别人骗了。

……

又过了两日。

这日,东湖州城来了三个陌生面孔,听口音是京城人士,他们一来便直奔东湖州城署衙。

“我等有公务在身,求见宋知州。”

……

“京城的公公求见?”宋延年有些意外,让人将人领到书房,他自己也跟着过去。

书房里。

宋延年做了个请的姿势,待客人落座,这才坐了下来。

银扇机灵的去后厨拎了壶热水过来。

宋延年一边烫杯子,打量了来人两眼,这才笑道。

“公公远道而来,这一路风尘仆仆,辛苦辛苦了。”

“我托人在醉凤楼订了一桌宴席,待公公和两位侍卫大哥休整后,我和师爷为三位接风洗尘。”

来人中,面白无须的李公公笑了笑,客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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