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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昌平伸手拿过瓷碗,双手剥了剥这茶叶蛋,眼神瞥了远处大榕树下的马车,面上带了两分同情。

“李公公也是难,被咱们这么一防,一个人都收不了,也不知道回去后,会不会被老皇帝刁难了。”

好歹一起吃喝了这么多天,都有一分脆弱的感情了。

宋延年诧异:“怎么会?陛下不是这样的人!”

“李公公收不到百姓家的娃娃,那说明咱们东湖州城富饶,百姓安康,陛下高兴还来不及呢。”

王昌平:……

他多瞥了宋延年两眼,一时也分不清这延年兄是真的这般想的,还是在促狭老皇帝。

宋延年无辜:“你偷看我作甚。”

王昌平:“……没。”

看来是后者了。

……

歇得差不多了,宋延年踢了王昌平一脚,“别喝了,过去问问李公公,咱们可以走了没。”

王昌平瞪了他一眼,这才转身朝树下走去,过了片刻后,他回来重新落座,懒散道。

“没呢,公公想再歇息片刻,他的身子还是有些不舒坦。”

宋延年惭愧:这锅得他背。

这李公公这些日子被喂胖了不少,这一胖,人就特别容易累。

更别说此时烈日当头,春困夏乏秋盹冬眠,可炎炎夏日,可不是让人觉得疲惫么!

“无妨,咱们让公公多歇歇,不急不急。”

两人有一下没一下的喝着茶,倏忽的,王昌平的视线落在远处那山巅被烧得半秃的山,感叹道。

“这山瞧着倒是险,上头的树木也少,这样看过去,就像帽子少了一半。”

宋延年跟着看了过去。

“不是帽子少了,是牢笼破了个洞。”

忙得差不多的茶摊小哥打旁边走过,听到两人的谈话,跟着凑了句热闹。

“哎!还真是呢,我们都叫它愁牢山,这样一看,可不就是牢笼破了个洞么,哈哈。”

……

“小哥,添茶!”隔壁桌的汉子喊了一声。

“哎!来嘞!”茶摊小哥利落的拎起大肚茶壶,转身往旁桌走去。

……

宋延年沉吟:“愁牢山,这名字贴切,是一座人鬼见了都愁的山。”

王昌平来了兴致,“怎么说?”

宋延年示意王昌平看山势。

“这山势如剑,有刚强坚劲之气,眼下这如剑鞘的树木被焚烧,便是牢破。”

“因此,这座山锐气更甚,此地险绝,人难登其峰……乱石林立,是葬地中的凶地。”

王昌平诧异:“凶地?”

宋延年点头,“当然,一般也不会有人葬在这种地方,除了山路不好走,这山脉也自带锐气,无龙无虎护山,乃是败椁之地。”

《葬书》里提到过这类的山脉。

天地间的气聚拢成风,这风会吹散山灵的生气,像这种前后左右无树林遮挡的山脉,地上升腾的生气很快便被风吹散。

因此,埋在这种地方的棺椁,定然腐败得特别快。

宋延年:“后辈埋葬先祖,除了悼念便是讨一份先祖庇护,这种地方很少会葬人。”

除非家人想让亡者早日消亡。

……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一壶茶水几乎要见底,那边孙侍卫朝这边走了过来,歉意道。

“劳宋大人久等了。”

宋延年:“无妨,公公好多了吗?”

孙侍卫:“好多了,多谢大人关怀,咱们这便上路吧。”

宋延年点头,“行,我们这就来。”

孙侍卫转身朝大榕树走去,宋延年从宽袖中摸出碎银搁在桌上,“小哥结账。”

茶摊小哥:“好嘞!”

……

宋延年将铜板收好,这才和王昌平一道走出茶摊,朝大榕树下走去。

王昌平摊开折扇对着自己扇了扇,掩了掩嘴小声道。

“延年兄,我这满肚子都水,走起来晃荡晃荡的,怪不自在的。”

宋延年:“没事没事,今日太阳大得很,一会儿出了汗,你便舒坦了。”

说罢,他伸手就要去化王昌平身上的清凉符。

王昌平一个错身躲开了。

“别!没有你这样的,这清凉符是我辛苦劳作才向你讨来的,没了它,我可不跟你去峒阳。”

宋延年收回手,笑道,“好吧。”

王昌平左看右看,还是不自在的将话说出口了。

“你等等我啊,我去前头放个水。”

宋延年:……

“去吧。”

王昌平回头看了看,正好宋延年转了个身,他忍不住跑得更远一些。

丢人了丢人了!

这一不留神的茶水便灌多了,延年兄眼睛这么利,他还是跑远一点吧。

面皮薄的王昌平又往前跑了一段路,这一片是半湿地,土肥水丰,青草长得也格外的茂盛。

王昌平往里边走了走,挑了个隐蔽的地方,回头看不到宋延年了,这才放心的撩开衣摆,舒舒服服的放了个水。

“滋溜溜~”

王昌平喟叹:真舒坦哇,憋死他了!

突然,他前方的草动了动,王昌平心下一紧,最后一点水没有收住,一个不留神便滋溜到了衣摆下方,上头一片湿濡。

“啊!”王昌平懊恼。

他低头看了一眼,连忙又抬头看前方,正好对上草丛中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

王昌平:……

他简直想要尖叫跳脚,手脚慌乱的将裤子提好。

另一边,来人也发出已经惊呼,随即一阵草动,很快那黑白分明眼眸的人影也不见了踪迹。

王昌平生无可恋:……

他对不起瑶娘……

呜呜,他的清白被人看走了。

王昌平在心里再一次埋怨李公公,都怪他要去峒阳,去峒阳还不算,路上还要歇这么久,要不是歇这么久,他就不会喝那么多的茶水,也就不会憋不住的来放水。

这一放还放这么久!

王昌平垂头丧气的朝宋延年走去。

“延年兄,咱们走吧。”

宋延年回头,他陡然吸了吸鼻子,抬眸看向王昌平,诧异道。

“你这是碰到了什么?”

“一股若有似无的臭味。”

王昌平僵了僵,心里直骂娘。

这延年兄是属狗的吧!

他将凑过来的宋延年推了推,故作无事道:“没有没有,李公公等久了,咱们快走吧。”

宋延年坚信自己的嗅觉不会出错,肯定道:“不,你这是有一种臭味。”

在宋延年还待再说时,王昌平破罐子破摔了。

“是是是,我那是放水时不小心洒身上了。”

宋延年:……

他惊叹的多看了王昌平两眼,多大的人啊这是!

“快走快走,磨磨蹭蹭的你!”

王昌平嘟囔:“我都说没有了,你还非问。”

“到底是谁在磨磨蹭蹭了,真是的!”

在他背后,阳光将一缕淡之又淡的黑雾晒散。

……

榕树下的两辆马车驶远后,又一队的商旅过来,这几人一来便是板着脸,嘴里不断的说着晦气。

“太他娘的晦气了,呸呸呸!”

茶摊小哥见客上门,拎着大肚茶壶,利索的将桌子擦了擦,为这一行人斟上一盏的清茶,热情道。

“大哥们喝杯茶消消气,这有什么不痛快的,咱们便喝喝茶,一杯不够就多喝一杯,这一杯算小弟请大家伙儿的。”

商旅汉子中领头的那个赞许的看了一眼茶摊小哥。

“小哥豪气!”

茶摊小哥腼腆的笑了笑。

“哪里哪里,不过就是一壶水的事。”

片刻后,他好奇的问道,“大哥们这事碰到什么事了?”

商旅汉子叹了口气,这才一脸晦气的将事情说了一趟。

原来,他们方才从愁牢山脚下的那条路经过,结果,那儿的路前堵了一口的破棺。

茶摊小哥惊了惊,随即说着吉祥话。

“没事没事,这见棺发财,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商旅汉子摆手:“嗐,要是别的便算了,这倒霉的居然还是一口白棺!”

茶摊小哥心里一惊。

他虽然年纪还小,但常年随着他奶奶摆茶摊,打小便是在这市井坊间异闻中,听着长大的。

这棺木分为五色,分别是红、黑、黄、金、白。

这红棺是给寿终正寝的老人用的,黑色代表杀戮,多是死于兵刃或是自戕之人用,讲究的是以煞止煞的风水,黄色无漆,是无钱的百姓无奈的选择。

总比是草席一裹来得强一些。

金棺自然是豪富之人所用,这富人活着的时候,刀叉碗筷尚且要用银子金子打造,没道理死后长眠的棺木反而寒酸。

所以,等身长的黄金棺打不起,这金粉镀金倒是能够厚厚的刷上几层。

其中,最不吉利的便是白棺。

白棺,那是夭折之人的棺木。

……

茶摊小哥面带同情:“那是有些吓人。”

商旅汉子:“吓人我们人多倒是不怕,就是晦气,你是不知道,那棺木也不知道多久了,都烂得不成人样了,啧,里头的一面八卦镜都掉出来了。”

茶摊小哥想了想,不确定道。

“应该是昨日的大雨,将它从山上冲下来的。”

“现在怎么样了?”

他想着是不是要找人帮忙收敛一番,“这也是天灾,总不能让人就这样曝露荒野吧。”

商旅汉子冲茶摊小哥竖起大拇指,“小哥心善!”

茶摊小哥挠了挠头,憨笑,“也没,就是你说那是白棺,这年纪轻轻便没了,也怪可怜的。”

商旅汉子摆手:“别去了,那棺椁腐败得不成样了,估计也死了许久,要真是有灵,也早就投胎去了。”

“那里头的尸骨我们没瞧见,估计是掉到悬崖下面去了……剩下的那点棺木,我们也帮着丢下去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哦,还有那面八卦镜,这镇妖邪的东西我们倒是不敢乱动,嗐,横竖它就那么点大小,也不碍着路,我们便搁在那里没管。”

茶摊小哥连忙招呼道。

“各位大哥要不要各来两个茶叶蛋?我用的是老蛋,壳剥起来光滑滑的,咱们吃两个蛋,讨个太平的意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