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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并未食言,说要请沈木鱼“吃面”,便连着几日日日都入宫,直到休沐。

战胜东瀛的将士恰好也到了,驻扎在京城外。

两日休沐一过,城门大开,以定远将军谢观风为首的将士在百姓的夹道欢呼中,整齐的到了宫门外。

凌之恒亲自来到宫门迎接,对底下的将士论功行赏,又对此次战役中表现最为出色的谢观风进行赞许和封赏,吩咐轿辇将他接进宫中。

皇帝和谢观风一到,麟德殿里的悠扬仙乐便逐渐变成了阵阵鼓声。

一锤一击的鼓声铿锵有力,激动鼓舞着人心,随着节拍能将人的思绪引到激烈的战场上,浑身的血液都随之调动。

先是击退了匈奴,又是将一直骚扰东南沿海大周子民的倭寇一举歼灭,连着两场漂亮的胜仗,众人脸上的激动和喜悦做不得假,各个眉飞色舞,连齐声行礼的声都嘹亮了不少。

沈木鱼乖乖坐在席位末尾——因是皇帝伴读的原因,他这个八品小官在这种场合也有一席之地。

谢家则沾了大儿子的光,举家皆被接进宫内受赏,不同于沈木鱼在皇帝的右边,他们作为受赏之臣,席位在皇帝的左下首。

谢观风先是向皇帝禀明了此次战役的情况,又将立了重功的将士名字再进行上表,才退回谢高望的身边。

不知是不是自小在寺庙长大的原因,谢观风的外形要比谢观雪硬朗许多,剑眉星目,虽是亲兄弟,那身上的气质却千差万别,谢观雪若是被保护得很好的兔子,谢观风便是一只披着兔子皮的狼。

谢观雪见了从战场上肃杀回来的大哥,显然没有了平日的懒散,毕竟他爹舍得不下死手揍他,但他哥会。

谢观雪坐的笔直,殷勤的叫了一声:“大哥,好久不见。”

谢观风点了点头,入座。

谢观雪同他并不是很亲近,甚至有些拘谨和敬畏,加上他知道他哥这人三棍子放不出个响屁来,也不太乐意用自己的俊脸去舔他哥的冷屁股,只好眺望远方和缩在角落的沈木鱼眼神示意,聊上一个默契的哑天。

谢观风随着小弟的目光望去,瞧见了日常和他小弟厮混的沈伯父家的儿子。

不同于前几年见过的莽莽撞撞还没有他腰高的小孩,如今少年正是和他弟弟一样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年纪,生的一张极俊的脸,远远的看去像个精雕细琢的玉人。

是叫……木鱼?

这名字到是取的……有趣。

沈木鱼和谢观雪正眉来眼去,陡然发现谢观雪他哥看向了自己。

青年冷漠的脸上满是严肃,还带着战场归来的杀气。

若是旁人,只怕要以为定远将军恼了,但沈木鱼知道这杀气并不是针对自己的,谢观风一直就是以这样一个不苟言笑的得道高僧模样示人的。

谢观雪的哥哥就是他的哥哥!

沈木鱼咧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冲谢观风弯眼笑了笑。

后者的视线骤然挪开。

沈木鱼眨了眨眼,没再管谢观风,继续和谢观雪聊哑天。

庆功宴本没有他们的事,见宴会接近尾声,沈木鱼蹭完饭给谢观雪使了个眼色先溜了。

谢观雪见状,赶紧尿遁。

两人成功的殿外的暗角会面。

沈木鱼仗着有凌之恒给的“随意进出”的口谕外加靖王这个好哥们在,领着谢观雪带他参观皇宫当导游

谢观雪则是仗着有沈木鱼这个和靖王熟识的哥们以及前几日靖王送自己的玉佩,放宽心的跟着沈木鱼大摇大摆的四处逛。

“这边的芍药刚栽还没开花呢,走谢观雪,我带你去浪竹园,那边和荷花一年四季都有!”

沈木鱼熟门熟路的穿过两条宫廊,进了浪竹园。

里面的一片茂密细竹仿佛人一下置身于山野,而并非这连鸟都不能轻易飞进来的皇宫。

谢观雪“哇”了一声,仰头四望,吸了吸竹子香气,耳边传来了一声奶呼呼的声音。

“爱卿为国效力,婚事是朕疏忽了,爱卿可有钟意之人,待澜山狩猎回来,朕亲自为你们指婚。”

大哥要成亲?

谢观雪和沈木鱼停止了嬉闹。

皇帝来了他们跑不得,否则就是不敬,只是听着声音并分辨不出是从哪条小径传来的,似乎还有一些距离。

左右有瓜吃,他们也不着急告退,干脆低着头立在一边,佯装听见天子圣音驻足拜见,实则竖起耳朵开始偷听。

“谢陛下,臣暂时还无成家的打算,只想一心报效朝廷。”

凌之恒一阵感动,但想起他的吏部尚书的殷切请求,咬了咬牙,分明只有八岁连情爱都不懂,硬是操心起了别人的婚姻,“大周男子十五便可娶妻,爱卿如今二十二,已是晚了。”

谢观风依旧不卑不亢:“谢陛下关爱,臣暂无钟情之人。”

凌之恒更急了,脸皱在一起,张了张唇就要下蛮横不讲理的圣旨逼迫他赶紧成亲,靖王拦住他,扬眉道:“也并非钟意才可成婚,定远将军身为嫡子,娶妻自然是要门当户对。”

凌之恒点头如捣蒜:就是就是!

谢观风即便对上靖王也是那副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严肃稳重模样,“王爷既有此言,却未见王爷成家。”

凌砚行云淡风轻:“本王有难言之隐,难不成定远将军也有?”

他的难言之隐是和同僚的儿子搅和在了一起,可这四个字在这时候听起来却像是在暗示那方面的隐疾。

男人的脸面不允许说出一个“不”字,谢观风若是否认,便只能接受皇帝的指婚。

沈木鱼偷听神色微妙,心道不愧是靖王,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

不过靖王可没有隐疾,生怕谢观雪误会,他小声说:“靖王在给咱哥下套,其实他可大了。”

谢观雪茫然的张大嘴,一时反应不过来沈木鱼怎么知道靖王很大,下意识道:“啊,噢噢噢,其实我也很大。”

沈木鱼翻了个白眼:瞎说,明明我大!

“有。”谢观风淡淡点头。

凌砚行眯了眯眼看向他,谢观风抬头和他对视。

四目相对,有什么东西忽然接通,他们顿时了然了对方口中所谓的难言之隐,意外的沉默了。

谢观雪给沈木鱼替他哥辩解:“我哥说谎的,去年我还和他一起洗澡,也就稍微比我大了那么一丢丢吧。”

只有凌之恒还在焦急,看看皇叔,又看看有些尴尬的谢观风,张了张嘴,又被靖王一句话抢了先:“真是可惜了。”

谢观风低了低头。

指婚的这个话题便跳了过去,他们绕出小径,便看到两个穿着华贵的秀气少年红着脸低着头迎接天子。

靖王瞧着沈木鱼那副咬着唇神情莫测的样子,便知道他们方才的话全落进了他们耳朵。

索性在马上已经叫少年之前他的“本钱”,靖王这会倒不怕他误会,而是微微抬了抬下巴,揶揄的看着他。

“陛下,王爷,大哥。”

沈木鱼按照尊卑依次乖巧的唤了一声,谢观雪见状连忙跟着好兄弟叫人,然后继续在沈木鱼边上装鹌鹑:看不见他,靖王看不见他!

谢观风暗暗瞧着靖王的神色,抿了抿唇,有些讶然和复杂。

沈木鱼本想拽着谢观雪回到靖王身边,奈何好友见了靖王就像耗子见了猫,“嗖”的就躲到了谢观风身后。

靖王对沈木鱼扑向自己的举动无疑十分满意,像路边喂养的小猫,对旁人留着三分警惕,却总是能对自己露出肚皮。

难言之隐一出,便没有什么话好讲了,谢观风出了浪竹园便拎着弟弟告辞了。

回谢府的马车上,谢观风瞧见谢观雪从一个锦匣中摸出一块血玉雕刻的平安扣玉佩,冷漠的双眸陡然一眯,沉下声道:“平日里我不管你如何胡闹,以后离靖王远点。”

谢观雪点头:“哥你真是多虑了,我见到靖王都是绕道走的。”

他继续捧着红色的平安扣呵护的轻轻吹着。

谢观风:“……”

“东西哪来的。”

“王爷给的嘿嘿。”

谢观雪心大的口无遮拦,说完才发现自己这话有漏洞,他哥的脸黑到了极点。

自小受到教育要离靖王远点的谢观雪想当然的认为他哥是怕他得罪靖王满门抄斩把大家都害了,赶紧跳进黄河洗白:“不是啊哥,是因为沈木鱼,你不知道靖王和沈木鱼关系可好了,他是看在沈木鱼的面子上赏我这个发小的!”

谢观风脑海中随之出现了一张明媚的笑脸,心中宛如一片羽毛轻轻挠过。

谢观风原本也是不知道男子是可以和男子相恋结合的,此番东瀛之战,他也是大开了一把眼界,也是在这期间,隐约悟出了为何他不喜女子接近伺候的真谛——他或许,从来喜欢的都是男人。

而在和靖王的对视中,他也感知到,他和靖王是同样的人。

靖王还看上了沈木鱼,是共为臣子的中书令的儿子。

他们不仅有身份上的鸿沟,光是年纪,就差了将近十岁。

谢观风心念微动,宴会上埋下的种子悄然发芽,对着谢观雪缓了缓神色:“明日狩猎我可以带一人同去。”

谢观雪秒懂,激动的举手:“我我我!哥!带我玩!”

谢观风微微颔首。

.

沈木鱼还不知道自已被人盯上,他又双叒叕背着凌之恒,和靖王出了宫。

不过明日一早就要出发去澜山,因此沈木鱼只逛了一圈,就回宫内歇息了。

待第二日天一大亮,沈木鱼就被宫女轻声叫醒,收拾换洗衣物,高高兴兴的和凌之恒来到了午门外。

六品以上的官员皆能随行,林林总总站了两百余人,场面浩大,也是宫内为数不多允许骑马出宫门的时候。

靖王骑着黑马站在前头,依旧是一身文绉绉的宽袖蟒袍,但却依旧叫人移不开眼,误认为是天生的战神。

凌之恒满脸钦羡,瞧了眼自己的短腿,在他皇叔一个眼色扫过来后,浑身一震,低着头小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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