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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斯昂脚步不由自主往左一转,下意识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忽然一闪而过。

遥迦能第一时间看见他的位置,说明他们就在附近!

可是不待他细想,一缕寒风吹来,一股悚然麻意突然从尾椎骨蹿进头皮,沿着头皮渗进骨缝中。

段斯昂控制不住手抖了下,瞬间出了身冷汗,空气里飘荡的血腥味陡地成倍放大。

连带后面那些身经百战的士兵们,也都僵住脚步,一张张面孔浮现出错愕的惊恐。

所有人面前,不到二十米的地方,宽阔平整的街道上,赫然多出了一个被炸弹轰炸出来的巨大深坑。

深坑里是一具具身穿蓝色制服的尸体,尸体面容狰狞死状惨烈,断臂残肢四分五裂,散落在不同地方,很难拼凑出一具完整的躯体。

尸体一层层堆叠覆盖,几乎堆满了三分之二的深坑,像座倒立的山丘,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人。

而这些,全都是来自维冈军中的士兵。

刚刚还在努力联络主军的少将,后脚跟猛地一软,原地跪了下去。

他在那万尸深坑中,看见了指挥官死不瞑目的脸。

段斯昂全身血液仿佛凝固了,肢体僵硬反应迟钝,意识抽离于体外,眼前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分明一个小时前,军营里还在为大获全胜庆祝欢呼。

可是转眼间,维冈全军覆没,凯旋的将士们死在了同一天。

段斯昂讷讷抬起头,空洞的目光飘远,无意识看向对面那栋高耸大楼,楼顶出现了两个模糊的人影。

距离太远,有些辨认不清,但他鬼使神差觉得,那就是遥迦和段千泽。

段千泽似乎被绑住了,弱不禁风的病体在寒风中颤抖,摇摇欲坠。

而遥迦站在身后仅半步远,随时都能轻易让他丧命。

“首领!信号仪……信号仪失效了!无法呼叫军营——”

一句悲愤交加的话,惊醒了段斯昂出窍的神思。

信号仪安装在军营中最隐蔽的地方,压根没几个人知道具体位置,而且系统经过层层防护加密,被人窃取或干扰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哪怕困进无人区也不会连接不上。

在这个关键时刻,失效的唯一可能,是军营已经不复存在了。

在场其余人显然也想到了这一方面,纵使是经过重重磨砺和锤炼的军人,也抵挡不住眼前四面楚歌的绝望。

有人接二连三心里防线崩塌,吼叫哀嚎,面如死灰。

芯片听筒里,遥迦的说话声仿佛化为了催命厉鬼,给了段斯昂致命一击。

“想让你弟弟活命,就自己跳下去。”

尖锐的耳鸣乍起,段斯昂宛如受了巨大刺激,奋不顾身地冲向尸坑,企图一跃而下。

几个段斯昂的亲信拼死拉住他,声嘶力竭:“首领!你不要想不开啊!咱们赶紧离开,赶紧回维冈,还有机会的!”

段斯昂双眼猩红,疯了一般挣扎:“放开!放开我!”

老天爷像是嫌打击得还不够狠,就在几人左右拉扯之时,另一边街道尽头,出现了四五个走路晃晃悠悠的人。

他们同样身穿维冈军部的蓝色制服,却行动迟缓步履拖沓,定睛一看,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惨不忍睹的伤。

要么是胳膊折成诡异的弧度,要么就是瞎了半只眼,或者耳朵不见了。

五个人缓缓朝这边靠近,嘴里念念有词,最前面那人的声音隔着远距离传开:“北图塔是叛徒,他们撤兵了,走——”

话语没来得及完整说完,转瞬之间,几道流弹破空穿梭,五人同时倒地,鲜血蔓延。

下一刻,地面好似开始动山摇,厚重的踩踏步伐伴随着坦克履带碾压的响动,如海浪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席卷包围。

轰地一声!还未看见本尊面目,四周已经燃起熊熊烈火,万尸深坑瞬间被火舌吞没。

“是柏苏军!他们打回来了!”

有人竭力大喊,还活着的将士们举枪反击,可是面对密集的炮火、乌泱泱的车辆和人群,犹如蚍蜉撼大树,渺小得可悲。

段斯昂双膝跪坐在地,仿佛化身为入定的雕塑,对身边惨烈的景象视而不见。

他顾不上去想北图塔为什么会叛变,顾不上思考军营是被何人偷袭,顾不上自己的军队怎么会全军覆没,更顾不上柏苏军哪来的机会卷土重来——

一双呆滞空洞的眼,死死盯着对面楼顶方向,在他深渊如冰的目光里,段千泽像一只破布娃娃,整个人从高楼极速坠落。

滚烫的大火烧上来,段斯昂露在外面的皮肤鲜血淋漓,好似被烫得受不了,手脚并用爬起身,踉跄着朝大楼方向冲过去。

却在半路被什么东西一绊,与坠楼的段千泽一起,同时摔进了爆裂的火海里。

火光漫天,遥迦立于城市的顶端,俯瞰着陷入火红炼狱的大地,眼前景象渐渐与曾经的郁南镇相重合。

那时候的郁南镇,被困在大火里焚烧了三天三夜,无一人生还。

今时今日,金润口又会变成何种景象呢?

遥迦只看了一眼,目光不见留恋与伤怀,淡漠地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