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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迦哭着说到最后,又一次因体力不支晕厥了过去。

邵揽余叫来医生护士,给她挂上葡萄糖和营养液,将一切安顿好后,退出了房间。

慢慢走下楼梯,邵揽余头一次有了彷惶无措的感觉。

说不难受是假的,辛苦耗费了七年的心血,一手建造出来的郁南镇,还有镇上那么多条命,就因为别人的一念之差,毁灭得彻彻底底。

而这个“别人”,却是他七年前亲手救出来的孩子,亦是遥奶奶再三托付过要保护好的孩子。

当初猜忌怀疑时,邵揽余便下意识在逃避怎么处理遥迦的问题,如今真相大白,罪魁祸首就站在自己面前,他终于明白,自己下不去手。

似乎一旦真正舍弃遥迦,那座曾经庇护了许多人性命的郁南镇,就从此荡然无存了。

恐怕席未渊也正是料到了这个局面,才选择了遥迦作为那张一击毙命的底牌。

双腿机械地迈动着,直到目光里出现了费慎的脸,邵揽余恍然发觉,自己已经走进客厅里了。

费慎一直在等他。

邵揽余伸出手,神思恍惚地摸了摸费慎的脸,竟是觉得有些不真实起来。

好像身边发生的所有事,都只是一场让人喘不过气的噩梦,梦醒之后,他还是那个成天困在宅子里,与母亲相依为命的病弱幼童。

一切都显得那么无能为力。

费慎神色微顿,生平第一回,他在邵揽余脸上看见了这样无助的表情。

或许是药物副作用影响,心脏仿佛遭受了凌迟酷刑,疼得让人难以承受。

抬手将邵揽余拥入怀中,费慎低低说:“我才刚好起来,你别让我疼了。”

习惯使然,邵揽余一只手揽住了费慎的腰,继而听见对方说:“可我更不想让你疼,哪里难受就冲我发泄,别自己憋着行不行?”

连邵揽余自己都没料到,如此简单的一句话,简单的一个拥抱,出乎意料地让他平静了下来。

让他在那一个瞬间,双腿蓦然落到了实处,被人稳稳接住了。

无声拥抱片刻,邵揽余说:“我给你个东西。”

费慎松了手,好奇地看对方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木盒,盒盖揭开,里面放着块玉玦。

和他之前那块玉玦一模一样,只是这块玉玦完好无损,没有裂纹也没有血迹。

“是你的那块。”邵揽余回答了他的疑问,说道,“修补好后一直放在这,等着给你回来戴上。”

等着给你回来戴上。

原来邵揽余自始至终就十分笃定,他一定能活着回来,他们能活着相见。

费慎心头涌出细密的热意,一言不发,朝眼前人低下了头。

邵揽余拿起玉玦,整理好细绳,认真帮他戴上颈脖,玉玦藏进了衣领。

“贴身带着,别再弄丢了。”

“不会弄丢的。”

费慎托起邵揽余手背,印下一个轻吻,又将这吻覆上了对方的唇。

两人相拥亲吻,彼此深切感受着对方的存在,感受着身体里那份无法割舍的羁绊。

人总是在生死之际,方才能看见自己终其一生,拼了命的想追寻的是何物。

费慎想追寻的是邵揽余,邵揽余想追寻的,是与他安稳长相守,在能看得见的日子里,护住自己想护住的人。

一个倾诉思念的长吻结束。

两人相携坐下,将感情先放去一边,谈起了正事。

“听遥迦说,是你劝她回到忏摩的,”邵揽余道,“你们那天谈了些什么?”

费慎坦言说:“他告诉了我遥归景和易绛的事,说遥归景在忏摩的人手里,必须把她救出来。她答应回基地配合我,我也答应帮她救人,除此之外,她还告诉了我一些关于琅洛试剂的事。”

听见琅洛二字,邵揽余立刻联想到了先前山庄里那场密谈。

“说来听听。”他道。

费慎酝酿片刻思绪,将调查出来的事情娓娓道来。

用简洁的话语概述就是,三瑞里那家医疗工厂隶属于忏摩名下,这些年表面上生产医疗物资,实际背地里在研制一种新型毒.品。

毒.品一共研制出了三代,其中最重要的成分便是冷啡。

前两代效果虽然强烈,成瘾性和损害性也非常大,但药效没什么特别之处,与一般的毒.品无异。

席未渊设局下套,将这两代毒.品用在了部分维冈军上,于是有了金润口那惨烈的一战。

而剩下的第三代,却有着惊为天人的效果。

它不仅是个成瘾性巨大、破坏力极强的毒.品,更是一剂具有延时性的高强度兴奋剂,能最短时间让你的身体达到巅峰状态之余,还会最大程度消耗身体根基。

相当于提前预支了几十年寿命,每用一次,便会向死亡逼近一步。

等到最后身体耗成了空壳子,再也承受不住剧烈的药效时,人就会在极快时间内迅速衰败,最终不可避免地走向死亡。

席未渊将第三代毒.品命名为‘琅洛’,并用在了剩余的所有维冈军身上,除此之外,斑鬣和方牧喜等人也使用了此药。

所以当初不管是单独交手,还是大规模枪战,费慎都感到无比吃力,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更直接导致后面身手不敌斑鬣,被活捉进了忏摩大本营。

但很有意思的一点,迄今为止,席未渊只对维冈军用了这药。

而白焰、北图塔、伏罗党包括忏摩自身,都没有要使用浪洛的意思,这究竟是席未渊真的心慈手软,讲究合作情义,还是在图谋更大的事情?

“他不是不打算用药,只是在等更合适的时间。”

听到最后,邵揽余已经了然于心,快速分析出了事情原委。

他对费慎讲述一遍山庄里发生的事,随后道:“霍之洋和孔泰还不知道琅洛的杀伤力,但刘水淼是知情的,如果没猜错,应该是青叔放给他的消息。刘水淼是个趋炎附势的墙头草,可若真的事关自身利益,没那么好应付,今天这么一闹,席未渊肯定会对他起疑心,除掉是早晚的事。先联系青叔,刘水淼一死,北图塔就是突破口。”

“行。”费慎心领神会,立马激活体内芯片操作,嘴里念叨着,“什么时候也给青叔植入芯片试试,这成天飞鸽传书,真有什么事也得歇菜。”

邵揽余没留意对方在嘀咕些什么,注意力都放在了他激活芯片的动作上。

费慎两只手都受过重伤,芯片两次损毁,这一次,芯片植入在了左肩处。

这个位置不算太好,一是不方便操作,二是离心脏太近,对身体产生影响的风险大。

然而费慎行动自若,操作熟练,似乎没有任何不适的地方。

邵揽余不由得回想起,今天刚见到对方的模样。

神采奕奕,精神饱满,压根不像是大病初愈的人。

邵揽余淡淡一笑,状若无意问:“沉瑱,你见过琅洛试剂吗?”

费慎双眼注视着虚拟屏,一心二用,面不改色答道——

“见过,郁南镇孟不凡那次。”

“那你的身体呢,完全恢复了?”

“我这不是好好站在你面前吗。”

回到榕宁的下午,秦一舟与程悬也成功汇合,一起撤退回了息川城。

据程悬报告,忏摩的基地虽然只损毁了一小部分,但其中有栋大楼是基地总控中心,损毁后有得他们头疼了。

此次行动异常顺利,不仅没有折损多少人马,成功将邵揽余救回,还将计就计离间了席未渊和刘水淼,为将来的局势找到了一个重要突破口。

可偏偏有时候事情太过顺利,反倒会出现某些意想不到的岔子。

隔天上午,邵寂突然传来消息,席未渊彻底疯了,他带人直闯息川城,活捉岳崇后包围了邵

此时此刻,人就在邵家宅院里。

收到消息的邵揽余,没有半分迟疑,与费慎立刻启程前往息川城。

同一时间,邵家宅院。

贵气的客厅地毯上,横七竖八躺了四五具尸体,死相说不上多惨烈,可场面鲜血淋漓,足以让任何一个普通人吓破胆。

所有佣人都吓得缩在了一块儿,生怕下一个去见阎王的就轮到了自己。

但其中最胆战心惊的,还要数像块猪肉一样被五花大绑,扔在客厅中间的岳崇。

他惊恐地瞪大双眼,想破了脑袋也没明白,分明早上还在家睡得好好的,怎么转个眼就被人绑在邵家了。

本来这段时间因为岳韬的事,他忙得脚不沾地头都要炸了,现在好不容易风声压下了一点,他可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

“呜——呜——呜——”

岳崇在地上蠕动着,贴着胶带的嘴吭哧了几句,企图引起沙发上那个男人的关注,希望对方能大发慈悲放自己一马。

然而那人只是居高临下地坐着,半点眼神都没分过来。

角落里一个士兵走出,狠狠踹了岳崇几脚,踹得他差点反胃将肠子吐出来,这才哆哆嗦嗦地消停了。

邵寂面沉如水,语调比平常冷了几个度:“席未渊,你公然闯进邵家闹事,真以为自己能在太平洋只手遮天了?”

席未渊目光漫不经心递来,姿态十分惬意,端详了他一会儿,徐声开口——

“小寂,你都长这么大了,想当初我离开邵家时,你还被人抱在手上呢。”

邵寂置若罔闻,看了一眼墙上挂钟,轻描淡写警告。

“十分钟内不滚,你就得死在这了。”

席未渊双腿交叠,一只手放在膝盖上,饶有兴致看着他。

“想学你哥,你还得再练几年。与其浪费时间警告我,你不如先算算,十分钟内你哥不出现,他还能不能活,邵家这些人还能不能活。”

席未渊指了指地上的岳崇,云淡风轻的语气,仿佛是在决定十分钟后要吃哪道菜。

邵寂脸色控制不住地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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