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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哥!”

紧接着是乌宝心急如焚的声音:“牧哥!牧哥你醒醒!”

方牧喜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声音,只有更多的血沫溢出口鼻。

尤澄吓得哭了起来,脑袋埋进他怀里,可是肩膀受了枪伤,双手使不上劲,和方牧喜一起倒在了地上。

旁边全副武装的队伍里,赵林木面露几分不忍,往前走了一步。

蛇牙拦住他,摇了摇头,用眼神制止。

尤澄趴在方牧喜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来啊,我、我阻止过你,明明阻止过你了!”

一旁的乌宝也跟着哭了起来,连话都说不完整。

躺了片刻,方牧喜感觉自己好像恢复一点力气,很慢很慢的抬起血淋淋的手掌,掌心覆住尤澄后脑勺。

“是……你……吗……”

是不是你出卖的我。

尤澄一愣,挣扎着坐起来破罐子破摔道:“对!是我!我偷了你的东西给那个姓邵的,你要骂我还是打我都无所谓,我早就劝过你了,可你自己非要——”

骂声戛然而止,尤澄面容怔住,呆呆看着一动不动的方牧喜,鬼使神差用手背探了探对方鼻尖。

没有呼吸,方牧喜死了。

乌宝双腿一软,猛然跌倒在地,表情是满满的空白。

无言半晌,尤澄忽然笑了笑,眼泪失控地涌了出来。

“没关系,死就死吧,我陪你就行了。”

“不要——”

乌宝撕心裂肺的声音出来一半,尤澄倒在方牧喜胸口,脖子上多了个无情的血洞。

乌宝瞪大双眼,好像吓傻了似的,可是下一刻,他的手也伸向了地上那把枪。

路面堆满了尸体残骸,犹如人间地狱,空气里的血腥味无处不在,遥远的尽头出现了一轮血日,灰白的天空被染成了暗红色。

不远处的夹道上,邵揽余坐在车里,静静观望这一切。

助理正在向他汇报柏苏军进攻维冈的战况。

席未渊遇袭,忏摩撤离维冈后,柏苏军举全力攻打亚京。

果不其然,维冈先前的势头只是伪装出来迷惑视野的,别说普通百姓,中央政府的官员都跑了一半。

注射过琅洛的维冈士兵,相继开始出现可怕的症状,另一半官员顶不住压力,最终放弃抵抗,主动选择投降。

现下这会儿,程悬等人正带着军队在维冈城内善后,追杀残余的忏摩部队。

听完报告,邵揽余身形不动,目光远远投出去,落在成堆的尸山里那抱成一团的三个人身上。

其实尤澄将偷到的情报送来时,他已经从姚睿那得知了方牧喜的支援计划,只不过邵揽余还是收下了对方的情报。

因为尤澄说,她的父母就是被叛乱组织害死的,她希望他们不得善终的下场里,能有自己的一份功劳。

“把他们三个人送走,选个清净的地方下葬。”

邵揽余收回目光,说:“出发吧,去三瑞里。”

科谟边城之一凉丘,这场靠近西北的战争,已经持续了十来天。

除了最初白焰和伏罗党合作,打进了凉丘三分之二的地盘,后续科谟援军赶到,将他们又逼退了回来,就再没前进过半分。

两军僵持在辽阔的沙漠之地,中间有过三次大型厮杀以及无数次小范围作战,均以不分输赢结束。

前线离白焰和伏罗党的大本营远,两边的补给支援相对较慢,耗了十来天,军中士气已不如刚开始的高涨,士兵们的状态也趋于下滑。

眼看着没有半点进展,霍之洋心中不禁焦躁起来,忍不住联络席未渊,询问有关九江城的情况,何时能三方汇合。

对方告诉他,一切进展顺利,让他们尽管与科谟耗着,越往后拖对他们越有利。

霍之洋心中闪过一丝怀疑,但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们算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席未渊不至于这样心狠手辣。

然而到了第二天清晨,霍之洋和孔泰等来的,却是军营失火,北图塔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战场上,绕后将他们围剿了。

两个组织没有任何防备,所有物资粮草一夜被毁,军营损失惨重。

霍之洋和孔泰浴血奋战,不要命地厮杀,带了一小支幸存的队伍,从恐怖围剿下逃了出去。

可惜孔泰伤在了要害处,跑到最后,因失血过多当场死亡。

而霍之洋在逃回义津的路上,非常不幸的,遇到了守株待兔的科谟军。

他们失去反抗的能力,变成了俘虏,被押去了凉丘。

白焰与伏罗党,曾经令边境闻风丧胆的两大叛乱组织,最终只剩下了五百七十一人。

而作为胜利方的北图塔,尽管站对了阵营,却也并未好到哪去。

几场战役下来,组织成员损失了一半以上,能够上战场的兵力,如今加起来不过才两三千人。

胶着了快半月的西北之战,匆忙落下帷幕,可背后的余党清理,才刚刚开始。

白焰伏罗党落败第二日,费慎赶到了凉丘。

在押送战俘的队伍中,他一眼发现了霍之洋,将人扣了下来。

霍之洋被单独带到一个房间,与费慎四目相对,许久都没说出来话。

半晌,他操着戏谑的口吻,吊儿郎当道:“怎么着,风光无限的费中校忙里偷闲,还特地来送我这个死刑犯一程了?”

费慎从善如流道:“没有特地,我很忙,顺便的事。”

霍之洋:“……”

霍之洋脸色发青,冷笑一声不再开口。

见对方没心情阴阳怪气了,费慎切入主题:“席未渊……”

“行了,”霍之洋冷冷打断他,“如果你是来嘲笑的,就用不着开口了,滚吧。”

都到这时候了,霍之洋还有哪里不明白的。

席未渊那个丧尽天良的疯子,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合作共赢,他骗了他们,隐瞒北图塔准备偷袭埋伏的事,拿白焰和伏罗党祭天,借此除去所有隐患,让忏摩再无后顾之忧。

自己和孔泰中了那个疯子的圈套,毁掉了一切这是不争的事实,但不代表霍之洋能够忍受,别人当着他的面来羞辱嘲讽他。

没理会霍之洋丰富的心理活动,费慎接上刚才的话题:“席未渊放弃维冈,带着忏摩逃往了三瑞里,我过来是想告诉你,给我足够的筹码,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霍之洋心口顿时一梗。

好半晌,他难以置信道:“费慎,你他妈掉钱眼里了吧?我都成这幅样子了,你还想着趁机坑我一把?”

费慎欣然道:“不一定要是钱,也可以是其他东西,比如席未渊的底牌。”

席未渊筹谋数十年,而今却放弃得这样干脆,费慎不相信对方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沉默良久,霍之洋只说了四个字:“我不知道。”

费慎注视他,笑容恰到好处:“逆境不可怕,可怕的是看起来前途光明的顺境,不管是敌是友,都要摸清对方的秘密。这是你的原话,霍之洋,你一定知道的,对吗?”

无声的压迫感弥漫,霍之洋缓缓掀起眼,与面前的人对上视线。

他在那双深不可测的眼里,看见了无尽的野心,也看见了自己若有若无的笑。

……

房门打开,一个用黑布罩住脑袋的男人,被押着双臂走出。

半分钟后,费慎也走了出来。

他与男人背道而驰,离开长长的走廊,去了凉丘军营附近一座很高的塔楼。

身边心腹告诉费慎,李奉青此刻正在塔楼上。

一步步走上台阶,到了最高层,果然看见一位老者的身影。

老者头发灰白,手里拄着拐杖,佝偻的背影透出一股无言的寂寥。

费慎放轻脚步,停在他身边。

“青叔,上面风大,怎么一个人来这了。”

青叔听力灵敏,早就认出费慎的脚步,却等他在旁边站了许久,才沙哑着声音开口。

“我看见了。”

失明多年的人突然说出这种话,属实有些瘆人,费慎面不改色道:“您看见什么了?”

“看见你们心口不一、两面三刀,惹怒了上帝真神。”

费慎一顿。

从前只听过北图塔有位信奉基督教的头领,后来见到李奉青本人,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但此刻看对方的模样,在费慎这种不相信任何鬼神的人眼里,还真有些神神叨叨的。

保持着尊重之心,费慎劝道:“青叔,我送您回去休息吧,要是生病了被邵揽余知道,他会怪我没照顾好您。”

青叔似乎笑了一声,塔楼风大,听不太真切。

他动作迟缓地转过身,背对费慎。

费慎立于原地,通过俯瞰的角度,望着凉丘城外万里无垠的西北大漠,听见了身后苍老沉重的声音。

“把北图塔交到你们手上,我就猜到,它的结局终将是走向消亡,如同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会随着掠夺慢慢凋零,我们所有人,都是凶手……”

老者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在了阴影当中。

“替我告诉邵揽余,以后无需再见面,祈祷你们能成为最后的幸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