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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么不让你放心吗?”邵揽余紧紧拥住他,语气泛着些许无奈,“还是你觉得,我是一个三心二意,做事情不考虑后果的人?”

费慎动作一顿,虽没再挣扎着要下床,整个人却好像泄了气。

“……是我的问题。”他低声说。

邵揽余心底轻轻叹息一声,自从在病床上苏醒后,费慎就仿佛变了个人。

敏感多疑,性格阴晴不定,跟没长大的小孩一样,动不动就要闹上几回。

倘若不顺毛捋,对方就会闹得更厉害,好像他真是什么沾花惹草的渣男似的。

邵揽余大概能猜到,这是因为走了一次真正的鬼门关后,费慎醒来后发现,世界突然变了样,不过才短短几个月时间,就与自己认知中的模样大相径庭。

不仅世界离了谁都能转,就连邵揽余,离了他或许还能找到更好的。

费慎无法接受,也不愿意接受。

他急于想要展现自己的价值,奈何身体不允许,如今只能躺在病床上,眼睁睁看着外面日渐一日的变化,看着身边人离自己越来越远。

“你想错了,如果离开你,我无法保证自己还能撑下去。”

邵揽余一句话,令费慎思绪中断,也让他的表情愣在了脸上,只听对方继续说——

“在你昏迷的三个多月里,我已经着手将邵家各个产业,一点点移到了邵寂名下,很多事情也是交给他在管。说实话,我不确定你能不能醒,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陪着你一起停下来。”

费慎放在邵揽余腰间的手臂遽然收紧。

邵揽余笑了笑:“很懦弱吗?秦一舟说很懦弱,可那确实就是我的想法,我不喜欢做赔本买卖,我只做自己认定的事。”

“邵揽”

费慎喊了他名字,却没有下文,只将脑袋埋得更深了。

邵揽余任由他去,耐心安静地抚摸对方,像在安慰一只因疼痛而撒娇的小狗。

过了不知多久,邵揽余再次开口:“好了,再耽搁下去,饭菜该凉了。”

费慎不肯撒手,又腻歪了会儿,终于收拾了好心情。

他拉着邵揽余坐下,两人一起用餐。

午饭是清淡营养的药膳,邵揽余舀了一碗鸡汤给费慎,随口道:“你该联系你二叔了,三个多月没消息,他很着急。”

之前为了不让费兆兴担心,他特意隐瞒了费慎的病情,只说对方在柏苏忙其他事。

可费慎醒来也有好些日子了,却还是一直没联系,费兆兴那边怕是瞒不住了。

费慎顿了顿,说:“等我恢复后去科谟看他,现在就别让他老人家舟车劳顿了。”

邵揽余点头:“你决定就行,多吃点肉,补充蛋白质。”

费慎塞一块鸡肉进嘴,忽然想起来什么,说道:“前阵子费柯澜给我发通讯,说是在尤州附近捡到了个小女孩,好像是个孤儿,也不会说话,我看了看照片,很像遥归景。”

邵揽余嗯了一声:“是她。”

由于费慎先前一直昏迷不醒,费柯澜自然没收到回复。

后来偶然间看见遥归景写了个歪歪扭扭的“邵”字,但他只认识一个姓邵的,于是想办法试着联系上了邵揽余。

邵揽余通过视频,一眼认出小女孩就是遥归景。

惊讶的同时也有些感慨,易绛倒是真的遵守了自己承诺,遥迦也完成遗落的心愿了。

只可惜,一切都为时晚矣。

当得知小女孩原来叫遥归景,费柯澜说:“邵先生,要不你看看时间,我什么时候把归景送到你那去?”

邵揽余反问:“你想养她吗?”

费柯澜有些不好意思:“……想,其实我妈也很喜欢她,如果是孤儿就直接办领养手续了,但现在你是她的亲人,我也不能自私地把她留在身边。”

看着视频里,小女孩干干净净的衣服和白里透红的脸颊,以及周围优渥的生活环境,邵揽余想了想说:“你们喜欢她,她也愿意的话,就让她留下吧。孩子不会说话,但她很听话,如果哪天你们养不好了,我亲自来接她。”

费柯澜高兴又激动,说了一堆道谢和保证的话,立马挂断通讯找自己爸妈报喜去了。

听完邵揽余的复述,费慎有些好笑:“那小子到时候是要回大西洋上学的,现在多了个妹妹,估计又有借口赖着不走了。”

邵揽余刚要搭话,费慎却突然话题一转,思维十分跳跃地讲起了其他事。

“施有仪到现在为止,还是不肯说出血清来源?”

邵揽余微顿片刻,道:“她不会说的。”

尽管能猜到,血清八成是从自愈的患者血液中提取的,而且很大可能就是孟不凡,但施有仪绝不会亲口说出自愈者是谁。

那是她的底牌,也是要确保未来的时日,邵揽余会兑现自己承诺的筹码。

费慎追问:“她为什么不说?如果能研制出——”

“好了,你今天已经消耗了很多精力,吃完饭该休息了。”

邵揽余打断他,将剩饭剩菜收去一边,将费慎的病床自动平放下去。

替对方盖好被子,邵揽余叮嘱:“好好休息,不要费脑力想太多。”

话落起身,手腕又被人拉住,费慎满含期待看着他。

“你陪我休息。”

“好,我去关灯。”

注射完最后两支血清,又修养了快三个月,费慎的身体总算恢复如初。

尽管不能与生病之前的健硕相比,但至少是个健康的正常人了,不会再随随便便昏迷不醒。

费慎回科谟去看望费兆兴,邵揽余独自留在柏苏息川,成了一个比谁都清闲的人。

每日除了喝茶看书,早起在院里散散步,偶尔和邵寂聊会儿天,其余时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活得像一杯白开水,极其无趣极其养生。

连邵凌姿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奇怪道:“大哥,你怎么比我这个千金小姐还闲啊?邵氏集团快倒闭了吗?”

邵揽余玩笑着搭腔:“是啊,所以你最好出去找份工作,若是将来邵家落魄了,你还能养一养大哥。”

后来何潭和谢掩风来邵家,见邵揽余四处晃荡,也有些看不过眼。

何潭说:“老大,你不会是想退休了吧?别啊,我快被我老爹折磨死了,我真的不想在他手底下干活,你让我回你身边吧,就算再种三年地也行啊。”

谢掩风跟着说:“他就算了,为什么我也不能回邵家?”

何潭怒道:“什么叫我就算了?谢掩风你最近怎么这么烦人,白天烦人晚上更——”

谢掩风一个轻飘飘的眼神过去,喇叭识相地闭上了嘴。

邵揽余唇边含笑,像个大家长:“你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总是要独当一面的,不可能一直跟着我。”

总之,不管谁来劝都没用,邵揽余油盐不进,应付自如将人打发走了。

闲人状态持续到费慎离开科谟,又回到了息川城那日。

邵揽余还挺意外:“这么快就回来了,你二叔肯放你走?”

按理说,如今费慎算是费兆兴钦定的接班人,回科谟后应该忙得不可开交才是。

费慎不以为意:“他是科谟的首领,现在一堆烂摊子等着收拾,哪有空管我,倒是你——”

费慎话音一转,略带揶揄:“听说你最近特别清闲,什么事都不闻不问,自己给自己退休了,把秦一舟都气得跑去外城区了。”

邵揽余说:“他气性大,过阵子气消了就回来了。”

费慎撑住下巴,眉眼不由染上浓浓笑意,目光专注地望着邵揽余。

“既然如此,那么退休的邵老板,要不要跟我一块儿去大西洋走走?带你逛逛我的母校,和大西洋那边的海岸。”

“你这是在邀请我吗?”邵揽余问。

“不算邀请,是忠诚和真心地恳求,只对你一个人。”

“不做科谟首领了?”

“不做了吧,我已经看完了你的世界,现在想带你看看我的世界。”

……

柏苏以北,太平洋洲际中部地区,现今又叫横江文化贸易区。

不再是以往冷清又危机四伏的景象,贫瘠的土壤得以浇灌和培养,滋生了出珍贵的绿苗。

经由两区政府的大力支持,工程队开始修葺道路和建造房屋,人流量也不知不觉大了起来。

人们脸上褪去了死气沉沉,平地起高楼,四处皆是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战争的废墟在日暮归途中一点点消散,敞篷吉普车穿过山川与河流,带起阵阵清风,不眠不休追随着日落,驶往远处地平线的尽头。

余晖将天空渲染成橘粉色,洒向每一片落叶,与瑰丽旖旎的景致合奏,吟唱着悠长舒缓的曲调,安抚大地往昔的伤痛。

邵揽余靠在一侧车窗边,手背半撑脑袋,沐浴着黄昏与微风,惬意地睁开双目。

视野里的道路遥远而平缓,没有坎坷与阻碍,好像可以就这么走一辈子。

侧过头,驾驶座上的人戴了墨镜,微风将额前碎发吹得凌乱不羁,宽松休闲的度假衬衫飘逸浮动,黄昏日光描摹出修长的轮廓,满满的意气风发。

邵揽余专注地看了对方好一会儿,说:“就这么放弃,不后悔吗?你才二十一岁,未来的路还有很长。”

费慎表面认真地开车,实则始终有部分注意力在邵揽余身上,因此对方一开口,他立马接上了话。

“当初注射琅洛的时候,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他不答反问。

邵揽余认真思考片刻,猜想了几种可能,但又有些摸不准,然而费慎的答案却不符合任何一种猜测。

他说:“注射琅洛后,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以你为前提。”

邵揽余心绪蓦地一顿。

尽管对方讲得委婉,但他还是第一时间听出了话语的深层意思。

因为费慎压根没想过自己会活着,所以他后来做的一切,都是在替邵揽余扫清障碍,为他将来铺路。

而对方现在这样突然放弃,难道是因为——

邵揽余直直注视他:“你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