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坊间有云,“老人两年坎,暗九大关口。”,“人生七十古来稀,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徽州严家之主就应了这番话,在鸿嘉二年的正月初四沉沉睡去,再也没有醒来,享年七十三。

严嵩甫的丧葬仪式一切从简,仅有些家在徽州的旧友前来吊唁,自己的两位儿女,这次都没有到场。如果说嫁去广陵当侧妃的严世溪要遵循皇家礼法,无法前来祭奠老父,倒也可以理解。但身在京城,就任工部尚书的长子严世崇为何没有到场?这就有点儿耐人寻味了,百善孝为先,尤其翰林院,国子监近年,更是把孝义作为审校考评读书士子的一项科目,三座庙堂,敢顶着天下人骂名行此等不孝之事的官员只有两位,一位是早年为了南楚政务,不惜“夺情”的帝师张天岳,剩下那人,自然就是眼下这位,就任工部尚书一职的严世崇。

梁尘曾经承诺过严嵩甫,等老人与世长辞之后,就把他的孙女接到北境王府,只不过小王爷没想到的是,这一刻来得比自己料想中还快。

就这样,小姑娘被这趟代表靖北王前来吊唁老人的忠武将军岳严接回了宁州。

原本在严婉心目中,靖北王只是一个远在天边的称呼,坐镇北境四州这块荒凉之地,背后是五十万骁勇铁骑,好似虚无缥缈。可等到真正踏足王府,见到这琳琅满目,装饰奇巧的楼阁殿宇,才知道这三个字真正代表的分量。

小姑娘进了府以后,被安置在了小王爷的海棠院,与那些姿容远胜徽州坊间女子的丫鬟们住在了一处,衣食起居均由九歌以王府待客最高标准负责。严婉自小跟在爷爷身边听的看得多了,久而久之便也深谙世事,自然知道寄人篱下,不能太过乖张这个寻常道理,不过在这住了几天之后,也就没那么拘谨了。

不过院子里那些个貌比西施的丫鬟们,平日里都没什么好脸色,也就见了九歌,才收敛起好争的性子,乖乖做起了自己的份内事。记得严婉刚来那会儿,有两位丫头私下里不知在嚼些舌根,被管事的九歌听去了之后,只是一个瞪眼,两人吓得面色苍白,主动去领了罚,事后被罚了半年的月钱,再也没有踏进过海棠院半步。

靖北王独自一人走进了海棠院,丫鬟们除了九歌上前施了个万福,剩下那些在院中扫地的女子纷纷退去,她们自然是没有资格在梁衍身前行礼的。九歌也未一路陪伴,等老人走到小王爷房间门前十步距离时,便躬身退去。

梁衍推门进去,宽敞房间时常有人打理,正午时分,光线充足,紫檀沉香书案映着日头,熠熠生辉,看着不像久未有人居住的模样,老人没有坐下,走走停停,伸出布满老茧的大手缓缓滑过儿子的那床金钱蟒被褥,见暖洋洋的,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笑意,停下之后,驻足良久,好似想到了什么,双手拢袖,转头望向窗外。

梁衍瞧见站在门外怯生生朝这儿投来视线的小姑娘严婉,和蔼地笑了笑,“小婉来了啊,在外边儿傻站着干什么,快进来陪伯伯说说话。”

小姑娘蹑手蹑脚的走进门,等梁衍落座之后,才拣了条板凳坐下,不敢直视老人,十分拘谨。

梁衍笑眯眯道:“小婉啊,伯伯是个劳碌命,这段时日招待不周,你可别偷偷在心里打伯伯的小算盘,等小尘回来跟他告状啊。”

严婉听到老人的诙谐玩笑,顿时没有那么拘谨了,摇头笑道:“不会的,而且爷爷生前也说过,伯伯日理万机,让我以后来了这边儿不要给您添麻烦。”

梁衍点了点头,回想起往事,笑道:“你这妮子,性子还真是跟严老哥一个样,记得以前行军打仗那会儿,有个愣头青小子私下里顶撞了他,严老哥儿愣是一气不吭,等我得知此事后,问他为啥不告诉我,你猜你爷爷怎么说?”

严婉笑了笑,“要是爷爷的话,一定会说这点儿小事,劳烦大将军做什么。”

梁衍哈哈大笑,顿了顿,感慨道:“跟你说的一字不差,严老哥这辈子没求过伯伯多少事,也就伯伯封王之后,他说想带着家眷去徽州养老,我索性也就准了,反正徽州离青州也不算太远,大不了多走动走动,但世事难料啊,没成想过去了那么多年,到了了我们都没见上几面。”

严婉听着这些话,想到以后再也没有爷爷相伴自己左右,眼神稍稍有些黯然。

梁衍语气淡了些,说道:“梁伯伯在北境也听说了些,你这小妮子一脚才进了王府,京城那边儿,有些盼着严家早早倒台的几位徽州官员就开始借此大做文章了,如此说来,你那个不孝爹不但没有阻拦,反而也参上一本,本王着实好奇,他这么快对朝廷表忠心,舍了忠孝不要,宁愿背上一身骂名,是有多怕李启那毛头小子摘了他的乌纱帽?就严世崇这心性,还想学南楚张天岳,人家是真正有本事的,他呢?把人情世故四字丢在秤上,还不如二两棉花重,心中没有孝义,又何谈以工治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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