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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老爷们带个孩子不是最头疼的,最头疼的是带了个“乖”孩子,梁尘这些天带着小丫头许彩浣一路走来,可谓饱受煎熬,她饿了也不言语,就是闷着头摆弄帽子上的两只绣球,眨巴一双水灵眸子,乘马把小屁股瓣坐疼了,照样不说话,撅着小嘴泫然欲泣,若是一起牵马步行,小丫头会主动抢过沉甸甸的行囊,扛在自己稚嫩的肩膀上,不小心摔倒了,也不喊疼,就是站起来的时候泪眼汪汪,此等状况下,别说快马加鞭赶路了,一天下来,能走十五里路都是菩萨保佑了。

梁尘若是一个人,也就带着跟自己走南闯北的乌雎随便找处荒郊野外凑合睡了,但多了个许彩浣之后,小王爷不得不算好每日的脚程,以确保他俩晚上能找到个客栈休息,关键小丫头半夜还有踢被子的坏习惯,孩子本来就小,大冷天的,要经了冻,耽搁路程事小,落下什么病根可怎么办?于是乎,梁尘每天夜里都会醒来几次帮小丫头盖上被子,最后实在熬不住了,只好让她睡在自己怀里,有苦难言啊。

所以当小王爷看到北狄姑苏州腹地那座巍峨城池上刻着的三个大字“鹰隼城”,不禁想到接下来还有那么长一段路要走,重重叹了口气。

自抵达青龙镇一路走来,梁尘时常驻足环视周遭景观,有时在宽阔的官道上一停就是许久,再或者蹲下身子,望着来往的北狄行人喃喃出神,还有就是走到地势高的荒原处,远望依照大秦建筑而造的停靠驿站,中途掏出纸笔不知在写些什么东西,甚至是发现一片无水湖泊都要审视片刻。许彩浣终究也只是个孩子,突遭变故成了孤儿,对她来说,陪着自己一路走来的梁尘现在等同于家人,至于爹口中那位素未谋面的陈叔叔,至少目前还谈不上什么亲近,所以小丫头见梁尘叹了口气之后,不免也跟着忧愁了起来。

临近城门,梁尘将小丫头从马上抱了下来,让她骑在自己脖子上,然后牵着坐骑准备入城。刚没走两步,就见到城中有马队轰然而出,为首一男子身穿貂裘绒衣,身后约莫三十人,个个面色冷峻,清一色披轻甲持狄刀,腰胯制式精良的弓弩,气态远胜自己游历大秦江湖所见的徽豫二州步卒,原本趾高气昂的城门守将,见到这人之后立马卑躬屈膝,眉开眼笑,却含有敬畏深意,目送他们渐渐离去。这一幕被梁尘悉数看在眼里,心中对那北狄将门子弟不免高看上一分。

城门守将是个看人下碟的世俗货色,见到梁尘牵着的那匹乌雎品质非凡,对此人的身份多上了几分好奇,不过在见到他递来一份通关路引之后,还不忘打点些赏钱,也就没有多嘴言语,大大方方退到一旁。

梁尘挪了挪许彩浣的小脚丫,好让她坐姿舒服些,然后把那份通关路引装到了自己所背的钱袋子当中。当然,这份路引肯定是假的,只不过造假的人却是掌控北境整个谍报蛛网的岳岩,跟狄人在明面暗面打了二十多年交道,他自然通晓在北狄境内的哪个地界用哪个名字最好使而且不会惹来怀疑,就例如梁尘手中路引上所写的名字,乃州龙脊境内一处富商家的公子,恰巧名字就叫梁爽,况且龙脊州地处北狄深腹,富庶繁华,坐镇此州的持节令杨虎台乃是北狄女帝钦点的二品大将军,所以其他州的城门守将见到龙脊州的路引,都不会往是否造假这一层面去想。

小王爷二人穿过城门孔洞之后,拣选了一家鹰隼城西南角闹市的老客栈,多是些背井离乡的商宦遗民聚居,北狄王朝的南北划分,泾渭分明,北边儿帝国皇庭,南边草原王帐,被两位大人物统辖,分别是北院大王宇文濬,以及手握阿古木草原二十万羌骑的南庭大王拓跋昊。除此之外,不算草原,北狄南朝各州还设有南院大王,但这一要职至今仍旧空缺,北狄女帝曾多次公开言语,谁若能将龙骧铁骑逐回北境关内,朕愿将整个南朝拱手相送。

独孤女帝自继位之初便多次御驾亲征巡视国境,有次竟然直接将帝王銮驾驶到关外,驻足遥望大秦北境许久才缓缓离去,除此之外,她在此期间不忘体察民情,这才造就了北狄当下的安稳局面,不少流落在此的春秋二代遗民都对她感恩戴德,理所当然地以狄人自居。

春秋一战之后,南楚和大秦,又有个帝王能如她一般?

梁尘将随身行李收拾好之后,便带着小丫头去了楼下吃饭。

小王爷落座之后,要了两荤一素三道菜,怕许彩浣吃不饱又另加了三碗白米饭,小丫头虽是个贫家出身,但礼数周全,食不言寝不语,等菜上桌之后还不忘踮着小脚丫帮梁尘添了杯茶。

梁尘给小丫头碗中夹了一块鱼腹肉,笑着提醒道:“小心刺。”

许彩浣点了点头,低头扒饭。

梁尘又笑了笑,柔声道:“浣儿,听说鹰隼城有许多好玩的,城隍庙会里有皮影戏,有各种评书,有捏小糖人的,有社火脸谱演戏的,还有窝风桥打金钱眼、舞狮班子,等吃完饭梁哥哥带你去看好不好?”

小丫头听着这些稀奇玩意,抬起头笑靥如花,“好!”

梁尘伸手帮她拣去嘴角的米粒,笑道:“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小丫头羞红了脸,低头小口地扒饭。

小王爷自打来了北狄之后,就养成了吃饭较快的习惯,算好盘中饭菜足够小丫头填饱肚子之后,便擦了擦嘴,半个身子倚靠在栏杆,望向窗外的闹市,默数着铁匠铺和粮庄,一边数一边儿想着心事。

在靖北王府,不管岳岩放出去隐匿于北狄的死间谍子传来多少血腥消息,都只能看到冷冰冰的文字与数字,例如城池分布,民间征兵的状况如何,北狄骑军战马递增多少,诸如此类还有很多,但眼下的细枝末叶,只有身临其境才能真正看到。这也是梁尘为什么不惜冒着极大风险也要来此的原因。

不光是老阁主,就连独孤女帝曾经也说过,只要梁衍一天不合眼,北狄就一天不会南下。

古语曾言,“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北境以后需要个屁的君子靖北王!

梁尘叩指轻敲桌面,望向窗外的异乡景色,轻声呢喃道:“爹,咱们北境一直以来面对的,就是这样的北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