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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基十六年, 这是天寿帝第一次生除了小感冒、小腹泻以外的病,太医院习惯了天寿帝的身强力壮,突然听闻皇帝昏过去了, 霎时,整个太医院人仰马翻。

院判、副院判、再有几个德高望重的老御医, 集体踩着风火轮一般的往这边跑, 路上从内侍口中得知,陛下是大动肝火之后才晕过去的, 他们心里还松了口气。

有原因的昏倒,总比没有原因的好, 说不定皇帝就是太生气了, 郁结于心,这才一时不慎, 晕倒在地。

然而等他们到了地方,院判上前,看了看皇帝的脸色, 又扒开他的眼皮, 看看他的瞳孔,最后, 才伸出手, 探了探他的脉搏。

终于得出结论,这个白胡子老头的脸色瞬间惊恐起来。

这这这……是大凶的脉象啊!

很好, 这回整个皇宫都人仰马翻了。

……

约莫一个时辰后,天寿帝急症发作,人事不省的消息才传到孟昔昭这里, 彼时太医院使出了浑身解数,已经让天寿帝的情况稳定下来了, 只是人始终不醒。

要知道这急症发作可大可小,有的人发作一回就没命了,在医疗不怎么发达的这个年代里,只要是嘎嘣一下死掉的,通通归为猝死。

……

而有些人发作之后,还能捡一条命回来,就是多多少少的,肯定会有些后遗症。

能在皇宫里当御医,这些大夫的医术没得说,但只有少数人是真的醉心医学,多数在碰上这个情况的时候,第一反应还是怎么保住自己的小命。

于是,谁也没把话说死,只是忙碌于太医院和华宁殿之间,一般在冬日当中,天寿帝都是休息在平均温度能有三十度的日暖阁里的,但那地方有点小,没法供三十个太医、二十个内侍、二十个侍卫、以及零星几位娘娘待在同一个地方。所以秦非芒做主,把天寿帝移到了更宽敞的、本就应该是帝王寝殿的华宁殿当中。

至于为什么是秦非芒做主……

自然是因为这偌大皇宫,在天寿帝昏过去以后,竟然连一个能出来主事的都没有。

太后早死了,皇后也早就没了,还算长辈的,只有宫里的几个老太妃,但这些老太妃都退休这么多年了,皇帝让她们出来领着命妇过节,她们都不太情愿,更何况是这种主持大局的事情呢?

妃嫔指望不上,那就该指望太子了,可大家一想到要去向太子询问事宜,所有人都迟疑了一瞬。

皇帝没醒过来还好,可他要是醒过来了……

算了算了,另找人吧。

秦非芒自知自己只是一个太监,而且他只能算半个权宦,是无法一直喝令众人的,如果他真这么做了,那等文武百官反应过来以后,第一个要拉下马的人,就是他。

所以只在短暂的把场面控制住以后,得知天寿帝一时半会儿不会有生命危险了,就赶紧让自己的徒弟出宫,把梁郡王请来,当个定海神针。

天寿帝有亲兄弟,但在他登基之后,这些亲兄弟只有一个被他留在了应天府,其他人全都打发去封地了,而被他留下的那个,也不是因为跟他关系好才被留下的,是因为那人身体实在太差,长途跋涉,绝对会死在路上,为了不被人扣上一个苛刻兄弟的帽子,天寿帝才捏着鼻子留下了他。

而这位王爷,也没有辜负天寿帝的期望,七年前就已经病故了。

亲兄弟指望不上,就只能指望堂兄弟,对于秦非芒的这个安排,大部分人都觉得没什么问题,除了甘太师。

他觉得匪夷所思。

皇帝病了,秦非芒那个阉狗,不来找他主持中馈,反而去找八竿子打不着的梁郡王,他的脑子是被驴踢了吗?他不怕皇帝醒过来以后,跟他秋后算账?!

所有人当中,甘太师绝对是最盼着皇帝好的,最起码在六皇子长成以前,他必须健健康康的,一听说皇帝病了,他都顾不上自己骨质疏松的毛病,轿子也不坐了,让下人备马车,赶紧送他进宫,去防止宵小作乱。

他指的宵小,自然就是太子、孟家一派等人,但等他好不容易赶到皇宫,想把跟皇帝隔着一层的梁郡王赶走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个人来得比他更早。

而且是个他绝对没有想到的人。

楚国长公主,崔永善。

……

长公主已经孀居整整一年,上个月才刚刚开始出来走动,恢复日常的社交,一年前,甘太师对这个注定要出去和亲的公主没什么印象,可今日再见,他就再也不会忘了这张脸了。

庄重高贵、盛气凌人,比皇子还势强三分,站在华宁殿外面,落落大方的对他致谢,然后告诉他,陛下龙体贵重,不宜让太多人进去打扰,而且他年纪大了,万一过了病气,那就不好了,想来陛下也不愿意让他这个老臣劳心劳力。

甘太师:“……”

整个齐朝,就这么一位长公主。

长公主的封号等同亲王,她又是天寿帝的亲生女儿,且嫁过人,已然自立门户。梁郡王确实和天寿帝隔着一层,但长公主,不会再有人比她更适合在此时站出来了。

如果甘太师想拿她的公主身份说事,那甘太师还是天寿帝的老丈人呢,是外戚,从关系上论,比女儿还远。

甘太师被她堵了回来,正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时候,楚国长公主的帮手到了,司徒相公和闫相公匆匆忙忙的进宫来,他们得知消息的速度比甘太师慢,此时天都黑了,这两位刚到这,看见这样的一幕,他俩对视一眼,十分有默契的摆出同一种态度来。

更深露重,天冷路滑,太师您老人家年纪大了,还是赶快回去吧。

要是甘太师表示不走,这俩顶多比他年轻个十岁左右的人精,就会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痛心疾首的模样,仿佛他在这多待一刻,就是对他们良心上的煎熬。

甘太师气得额角一跳一跳,但双拳难敌四手,他最终还是被这几个人逼走了,待这个老匹夫一离开,司徒相公与闫相公立刻相看两厌的往旁边挪了一大步。

……

他们这么做,倒不是为了长公主,更不是为了太子,或是知道孟昔昭的计划。他们纯粹就是出于忧患意识,皇帝没事的话,他俩顶多受训斥,可皇帝要是有事,那他俩就等于控制住了皇宫,而不至于被甘瑞这个老匹夫从中作梗,暗度陈仓。

不过,要是问孟昔昭的话,孟昔昭会说,你们都想太多了。

……

他也很想一下子就把天寿帝气死,可是,一来,这太便宜他了,二来,太子羽翼未丰,如果此时天寿帝殡天,不仅会留下一大堆的烂摊子,还会让甘太师等人有铤而走险的机会,百足之虫都死而不僵,更何况甘太师没死,他还如日中天着呢,不到万不得已,孟昔昭可不想体会一下什么叫夺嫡之战。

所以,天寿帝肯定是会醒的,假如他不醒,那孟昔昭就要带着滕康宁进宫去,假装这是自己千辛万苦找来的神医,然后把他治醒了。

普通小官不知道皇帝出事了,大官们则在得知消息之后,全部进宫等待消息。

苏若存衣不解带的伺候天寿帝,一整晚她都没有睡,此时眼底还有淡淡的青黑色。

宫里一共就俩高位嫔妃,一个德妃,年纪三十多岁,已经青灯古佛常伴,从不争宠,也很少出来应酬,此时就跟个木头人一样站着,别人让她做什么,她才会做什么。

而另一个淑妃,是去年天寿帝看高阶妃嫔太少,新娶的,淑妃的年纪跟苏若存差不多,在苏若存进宫之前,天寿帝看在淑妃家世的份上,一个月有两三天都会去看她。

如今这两三天也没了。

她平时就看不惯苏若存,觉得她这动不动就弱柳扶风、还总是洗手作羹汤的模样十分不顺眼,但她又说不出来,为什么一见她这模样,她就想揍她一顿。

……她要是知道何为小白花,大概就不会有这样的疑惑了。

淑妃企图抢苏若存的活,让这为爱侍疾的佳话落在自己头上,苏若存见她总是挤开自己,挑挑眉,也不跟她抢,而是从善如流的站到一边去。

就这样过了许久,等淑妃发现,苏若存只在没人的时候让着自己,一有人,她就立刻走过来,不动声色的做一些最脏最累的活时,几乎所有人都在歌颂苏若存,而忙得满头大汗的自己,连个配角的地位都得不到。

淑妃:“……”

我就知道这个小浪蹄子根本不是她表现出来的那样深情!

宫妃们斗智斗勇,外面的男人也不遑多让,孟昔昭在第二天进宫,带着自己老早之前为了练字,而抄写的一本佛经。除了两位相公,以及那些一品高官,其他人都是不能进殿的,于是,孟昔昭在殿外哭哭啼啼,做足了担心惶惑的模样,然后他才叹息一声,擦擦眼泪,准备离开了。

因为他常进宫来,和这宫里的内侍们关系搞得都不错,一个内侍过来给他递帕子,孟昔昭对他道了声谢,然后说出自己一早就准备好的台词:“多谢中官,在下身为太子詹事,还要去看望看望太子,唉,陛下成了这个样子,太子是如此的至纯至孝,还不知道是如何的担忧呢。”

闻言,那个内侍也叹了一声:“昨夜太子殿下在这里守了一晚上,形容枯槁,连滴水都未饮,晨起司徒相公请他回去,他才恍恍惚惚的站起来,但因为枯守了一夜,殿下站不住,竟摔倒在地,将其扶起的时候,殿下咳嗽不止,竟咳出了红血丝,孟大人,您可一定要劝诫殿下,务必保重身体啊!”

孟昔昭:“…………”

这不是他一开始制定的剧本。

他声音都飘飘忽忽的了:“……红血丝?”

内侍苦着脸点头,“太子殿下身体一向不好,此次受了刺激,又……唉,殿下真是孝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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