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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她前面的一个人有些心善,实在见不得这样的场面,就将自己手里掺了麦麸的馒头扔给最近的乞人。当馒头被抛下的那一瞬间,周围的乞人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如同恶狗一般直接朝着那块馒头扑了过去。

一块馒头很快就四分五裂,黑压压的一群人又将目光对准了那块扔馒头的人。

眼神绿油油的,让人联想到深山的豺狼,似乎下一刻就要食人骨血。

扔馒头的人顿时两股颤颤,僵硬的手臂将最后两块馒头抛出去之后,一刻都不敢喘息,直接跑走了。

而那些人也当真没有了一点人性,四肢触地撕扯着去抢一块馒头。

其中有一个人动作十分迅速,赶在所有人之前将馒头抢到手,站了起来之后猛得将馒头往嘴巴里塞,甚至没有咀嚼就直接往下吞。明明都快翻白眼了,他手上的动作仍不停,直到后面的人上来一把将他吃了一半的馒头抢走。

而虞念清看他的面容,总觉得有几分面熟,像是从什么地方遇到过。还没来得及想明白时,只见那个男人突然开始翻白眼,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想顺一口气,却怎么都顺不下来。

一张本来就沾满了灰尘的脸变成了青紫色,眼见着就要昏厥过去,泽生上前去一把掐着他的脖子迫使他弯下腰,弯起一条腿对着乞人的腹部重重锤了两下,逼着他将馒头咳了出来。

那一块馒头沾了口水,落地时裹了一层灰,可也很快就消失不见。

虞念清脑子里闪过一丝灵光,终于记起来这个人是谁了,“清源真人!”

那名乞人原本在疯狂咳嗽,闻言之后甚至顾不上出血的嗓子,立即用破破烂烂的衣裳遮住自己的脸,“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和之前站在道观门前仙风道骨的清源真人完全就是两个样子,任谁都不会将他们想到一起去!

可这个反应纯粹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应该就是他本人了。

可她有些疑惑,这时候清源真人不应该在幽州的道观吗?为什么会衣衫褴褛地出现在这里?

清源真人知道被认出来,扭个屁股就想逃走,被泽生死死抓住带了回去。

等坐在院子中吃了三大碗牛肉面时,他满意地揉了揉自己有些撑坏的肚子,朝着世子夫人道谢,“谢夫人救命之恩。”

他已经梳洗过一遍,穿着侍卫宽松的衣裳,将原本精瘦的体态显露出来,仔细看看也……也一点看不出的修道之人的仙风道骨,完全就是皇城街头提着鸟笼子闲逛的老头子。

“你怎么会来这里?”

“就一言难尽。”清源真人想到这里,恨不得将自己的肠子都给哭断了。他见四周没人,没想说话,等虞念清将周围的人屏退下去只留一个泽生时,他“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上梁知舟这条贼船。”一个年过半百的人哭得稀里哗啦,伤心欲断地哽咽道,从一开始的经历说起。

他本来就是三脚猫的功夫,平日里就是替乡里乡亲做做法事驱驱邪,混一个温饱吃。

突然有一天一位烨然若神人的男子站到他面前,清隽的面容上多了几分打量,那种眼神就像是他去酒楼里打量自己要买的烧鸡一般。

紧接着男子开了口问,“若是有一个更改门户的机会,你可愿?”

他那时候真他爹的傻大胆,应了一声,“这有什么不愿意的。”于是收拾收拾包裹,跟着去了京城。

谁知道居然是糊弄圣上!

夭折哦,他当即就想扭头溜走,一把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男人笑盈盈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不愧是世家里出来的公子,纤细却蕴藏着力量的指尖稳稳抓住茶杯,朝着他的方向递了过来,整个动作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这杯茶要么现在喝了,只需你在关键时候说上两句话,便能摸到滔天富贵。”男人的眼神极冷,在看蝼蚁一般将手腕倾覆,茶水浇在了地毯上。

“要么,送你下去喝也是一样的。”

清源真人心里飙出了无数脏话,最后一脸悲愤道:“我干!”

他上了贼船开始蒙骗皇帝,提心吊胆熬到了道观建成,他开始要享受自己逍遥日子了。谁知道这时候皇上大手一挥,派他来替众将做法祈福。

他那时候还想问一声,要是他真有这样的本事,怎么不先替自己祈福。但谁让皇帝是天,掌握着他的生杀大权,他就屁颠屁颠收拾包裹准备去天水城。谁知道半路上遭遇了抢劫,他所有的东西都被洗劫一空,不得不难民堆里混着。

其实他还有一个选择,就是半路上投靠官府说出自己的身份,按照皇上对他的重视也能平平安安抵达天水城。但他运气就背到这种程度,皇上突然驾崩了,刚上位的七皇子又不信道教。他怕上一秒投靠官府,下一秒就被七皇子发现之前自己的故弄玄虚直接将自己斩了,这才一直混到今天。

“我这是替世子爷卖命的。”清源真人眨巴眨巴了自己的老眼睛,企图博取世子夫人的同情,好给自己找一个地养老。

虞念清没说话,反常地沉默下来。

临安城入了冬之后古怪冷,屋子里便升了炭盆。炭是红罗炭,里面还放了几种熏香料,价值一两一块,在这个不大的城池已经算得上是天价,可见梁知舟之前将事情安排得多么细致。

现在屋内温暖如春,空气中还飘散着一种不知名的花香味,竟也半分感受不到冬日的难熬来。

“你道法有几分本事呢?”

“三脚猫功夫,不然我还像今天这样。”清源真人见对面的女子沉下脸,一双杏眼多了几分锐利时,又很快改了口,“三脚猫功夫也是有几分用的。”

“若是……”她抿着唇,不动声色道:“若是有人说,他是重活一世的人,这种说话有几分可能?”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若是有人有大造化,重生也未必没有可能,不过难度极大。”反正又不用自己出力,清源真人开始胡侃起来,“我倒是曾经在古籍上看过一个逆天改命的法子,不过这个法子极为苛刻,不仅要求施法者心诚,身负功德,而且逆天改命本质是逆天,施法者要承受油炸火烧之苦。且重活一世,未必就有力挽狂澜之能力,谁没事愿意付出这种代价?”

“那若是梦到前世的事呢?”

“许是有人用了逆天的法子,改的就是能梦到前世人的命。”清源真人当初被梁知舟选中,还是有自己的一点本事。

比方说他对道家的术数真的懂一点,且说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随口就能胡诌出几句话。

“不过这倒是不算什么,还有人作法就看看自己的前世呢,方法也简单得很。不过,这些东西有什么好看的,对现在还能有什么影响不成?这辈子过好了,就已经是不错了。”

对现在还真的有影响,梁景明不正是仗着前世的记忆提前知道了很多消息,所以才会在这世处处提前布置战略,打得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虞念清也想知道上辈子的事,不止是想发现线索能帮到梁知舟一点,更想明白上辈子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的梦境一直断断续续,到后来直接没有了,她连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事实都不能。

若是完全不知道事情真相也好,稀里糊涂过一生也就这么过去了,最为难受的便是知道真相却只知道一半,这便让人抓心抓肺地难受。

“你有回忆过去的法子吗?”

“当然有……啊?”清源真人仿佛没弄明白意思,看向她。

女子端坐在椅子上,肩背挺直。光线晕开了她的轮廓,只露出她一双削尖的下颌,声音却格外沉稳,“我想看看我上辈子的事,你可有法子。”

清源真人如同被雷劈中了一般,这是想看就能看的?这不是纯粹就是在臆想么,他本能摇了摇头,想说自己的道行不深,做不到。转身就爬起来,想往外面冲。

人是绝对不可能在一个坑里摔两次。摔了一次叫梁知舟的坑,还能跌进他夫人坑不成!

不过他反应快,泽生的反应更快,还没出门口刀剑就已经架在他脖子上了。他瞅了瞅拿着长剑的人,嚯,他捏紧了拳头,还他爹的是一个人。

虞念清也不着急,曲起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唤起清源真人的注意,“新皇登基,你同他的交易便始终是一个把柄,你猜对待一个把柄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杀人灭口,他心里小声念着,不然他也不会宁愿逃亡也不敢露面。

“只有我能救你。”虞念清微笑着望向他,“怎么样,现在你有法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