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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大郎看她一眼:“你是该去挑粮,不过这事必须得让我爹娘心里有数,不然家里全没防备还不知道会怎样呢,你自己也记一回教训吧,往后做事先想想拴柱几个,石头才六岁,你以为碰上战乱一家子想全须全尾活下来容易?更别说还有另几家跟我们绑在一起的,我们家原本也是托着陈家和沈烈才能有条活路,真有个什么……”

他说不下去,扒开王春娘的手往外边去了。

卢大郎心里知道事大,有点儿怵他爹,先看了看灶屋,见灶屋里有灯光,猜着他娘在里边做干粮,就先往灶屋去了。

走到灶屋门口,发现不止他娘在,弟妹冯柳娘也在,一时倒有些不知该怎么开口。

卢婆子瞧瞧长子神色,把手中的陶盆放下,交待二儿媳:“你先备着,我一会儿再过来。”

冯柳娘也瞧出大伯兄神色不对,点头应下。

卢婆子出了灶屋,和长子往堂屋方向走了几步,这才问:“是有什么事?”

卢大郎声音有些虚:“进您和爹屋里说吧,正好也得让爹知道。”

还是挺大的事?

卢婆子心里有些打鼓了。

直到回到屋里,卢大郎埋着头把王春娘的事情说了,卢婆子才去揉眉心。

儿媳妇没娶好,这个亏是要叫她吃一辈子了,小心再小心,叮嘱再叮嘱,还是防不住这洞从家里掏了出去。

才准备躺下睡的卢老汉脸也黑了:“除了咱们家,另几家的事没被她漏出去吧?”

卢大郎太了解自己媳妇了,什么亏也不肯吃的,豆腐没卖成,私下里跟他酸话不知说了多少,难免就会带上另几家,所以这还真不好说,没敢接话。

卢老汉气得手都抖,他回来的路上才叮嘱各家注意的事,他家先出了问题,他拳头攥了又攥,要不是自古就没有公爹教儿媳的规矩,要不是他这辈子从没有动手打女人的先例,卢老汉真怕自己这一下压不住脾气会给王氏一巴掌。

最后那一巴掌啪一声落在了卢大郎脸上,极响亮的一声,在静夜里原本在自家屋里的卢二郎和卢三郎都听到了动静,急忙忙把刚脱下的衣裳往身上套,而心里正虚的王春娘更是吓得把门死死闭了,半步也不敢出来。

“媳妇管不好,这一巴掌你就替她受了!”

卢大郎半边脸都火辣辣的,再有几年也能做爷爷的人了,被亲爹扇了这么重一耳光,却也知道这一耳光是挨得该,低头道:“爹教训得是。”

卢老汉气极:“我这教训能顶什么用?是我们一家往外面逃吗?是我们一家的话,你们兄弟要带岳家,再带上岳家的三亲六戚我都没话说,我们本就是指着陈家和沈家带着的,五家人抱团的,抖了我们家的我可以扇你一耳光,抖了另外四家的,扇你耳光有什么用?把你扇死在这里也没用,人家那几家数十口人是该着你们了吗?”

这原不是可以高声说的事,气极了也不敢高声,只能压着,压得卢老汉胸膛直起伏,手直抖,吓得卢婆子忙帮着顺气,直劝着别急别上火。

卢老汉听不进,只指着卢大郎:“从明儿天不亮起,你、王氏、拴柱、铁柱,一起挑粮进山,铁柱小,用背篓,你们也别挑咱自家的粮,给另几家挑粮去,我们一家人都先给另几家挑粮去。”

卢大郎捂着脸,眼圈通红。

卢老汉气得在屋里团团的转,呼吸声都重得清晰可闻,卢二郎和卢三郎这时也都穿好衣裳过来了:“爹,娘,大哥,这是怎么了?”

卢老汉看看卢大郎,气得说不出话来,卢婆子三两句把事情说了,卢二郎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卢三郎十八岁的少年郎,平时是个小甜哥儿,这会儿小暴脾气都被气出来了,一脚踹在凳子上,发出怦的一声,引得众人都朝他看去。

卢三郎黑脸,看就看,他看不惯他大嫂很久了。

“爹,你连夜把家分了,大嫂以后爱怎么给她娘家人漏底怎么漏,不怕把拴柱铁柱兄妹五个饿死,只管漏她的。”

分家两个字从没成婚的小儿子嘴里冒出来,卢老汉眉一皱,喝斥:“胡扯什么!”

卢三郎哼一声:“我没胡扯,大嫂这性子早晚给家里招祸,看着拴柱几个我这当叔叔的也不能说撇下大哥那一房,但这家要分了,不然憋屈死我,我没成家,我跟着爹娘你们过。”

卢大郎、卢二郎还有闻声过来的拴柱几个:“……”

卢大郎是懵,拴柱几兄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爹脸颊已经半肿了起来,显然是挨爷爷揍了,然后听到三叔让分家。

卢二郎心里则是:老三可真敢说啊,不过说得挺好。

他脸色也极冷,他能从战场上活着回来,全靠了沈烈和陈大山有过硬的本事,才能带着他和施大穿山过林的闯过了鬼门关,原是出于一起过命的交情,才会带上他们两家抱团,现在倒好,她大嫂把四家人,不,连带周村正,把五家人全卖了。

别说他爹气得直抖,卢二郎手上青筋也直爆了。

他没有岳家吗?他媳妇不惦记爹娘吗?可他和施大也只能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尽可能的给岳家帮助,及时报信,通知买粮,帮着买药,再寻思着把舅兄悄悄领过来跟着阿烈紧急学些手段。

他和施大都不敢开的口,他大嫂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不止敢开口,卖他们还卖得毫不犹豫。

卢二郎想起刚归家时媳妇夜里哭着跟他说的那些个事,现在只觉更加心寒。

“我也赞成分家。”

卢大郎已经懵了,刚才看三弟,这会儿又看二弟。

兄弟三个,两个都提了分家,而且这弟兄俩个敢说,也真有人敢听,听进了心里去。

一片寂静里,卢婆子忽然道:“我看分家也不错,要么今儿就把春娘休了,让她回娘家去,要么今儿把家分了,春娘以后要干什么,好的坏的,首先受的都是你们小家,她但凡踏错一步,说错一句,受苦受难的是她自己肚里出来的儿女,没准还能学好几分。”

这儿媳她是真拉不动,也不想拉了。

卢三郎和卢二郎说这话时,卢大郎还只是懵,卢婆子一当真,卢大郎直接就跪下了:“娘!”

拴柱兄弟几个也慌了,全挤进了屋,就连贴在门板子上听动静的王春娘,这下也不敢在自己屋里当缩头的乌龟了,忙也奔了出来一起跪下。

一跪下就想嚎:“娘,娘,我是无心的。”

“闭嘴吧!嫌左右邻居听不见?”

有心好歹还占个孝字,无心的才叫人心寒呢。

……

卢家连夜分了家,单把长房分了出去。

沈烈他们是在第二天四更天,几家人挑着粮摸着黑在他家门口碰头时知道的。

因为卢老汉和卢婆子带着长房两口子并拴柱铁柱两个孩子亲自来告罪了,而这样的告罪,沈烈这边不是第一家,另几家也都已经去过了,帮着另几家各挑走了三袋粮。

因着心里被这事闹心的,也是不安生,原本各家只是挑粮的男人过来集合就成,结果女人们这会儿也都跟到了半山小院这边来了。

卢家这一趟去的人是真多,卢老汉、卢家兄弟三个、王春娘,拴柱、铁柱,六个壮劳力能挑十二袋粮食,铁柱能背一点。

而卢家六人,挑的全不是自家的粮食,而是另外四家的,一家三袋,用卢老汉的话说,各家粮食没挑完之前,他们卢家的粮食就堆在家里,先挑另几家的,等各家的囤粮都挑完了,再劳大家帮把手,把卢家老两口和二房的粮帮着一起挑一挑,至于长房的,放在最后。

就连铁柱,背的也是家里人的干粮杂物。

硬气是真硬气,这样的处理,大家就是心里有气也不好再说什么,虽然烦王春娘给各家找的这晦气事,但冲着卢家其他人平时的为人,面上还是要宽慰卢老汉和卢婆子几句。

卢家这事,还真就给其余几家的媳妇上了相当生动的一堂反面教育课,再有帮娘家的念头,也知道三思再三思了。

当然,大家其实都挺清醒,爹娘也有族人抱团的,不是活不下去,甚至于施家和卢家来说,她们娘家远比夫家要强得多,夫家反倒是势单力孤弱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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