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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窗棂,年轻的歙州刺史看到的是一群穿着布衣短褐的人,偏那布衣瞧着也厚实,内里隐隐露出皮毛的边来。一行九人,年龄最大的瞧上去二十三四岁,最小的八九岁模样,大多是半大的少年,这会儿正一一上前,执笔蘸墨,在名册上填写。

其中好些个人蘸墨写字时似乎格外兴奋,除此之外,那架势瞧着一点毛病没有,连最小的那个写字也写得有模有样的。

还真是读书人?

刺史和长史相视一眼,眼里都带了几分诧异。

平头百姓里有这许多读书的?

等人都走了,二人才从后堂走了出去,往那名册上瞧一眼,字竟还瞧得过去,其中一个甚至写得很不错,再看后边填的住处,一排的大兴庄。

大兴庄?年轻刺史想了想,恍然:“王家献的那些庄子里离城门最近的那个?就安置上人了?”

“应该是。”司户参军手上的事并不会事无俱细往上报,所以长史还真不清楚,也没太当回事,目光落在王云峥的名字上,看到后边那一行字,指出来,道:“这一个是王家子弟,竟是自己单独来报的名。”

他也就随口这么一说,更高兴的是现在报名的人有三十六人了,虽名额仍未满,但缺额也不那么大了,这不还有九天吗?便问道:“大人,那宣讲还去吗?”

“去,怎么不去?当今正是用人之际,多选人才,何用似今时一般处处为人掣肘?这也是圣上的本意。”

……

大兴庄里,沈烈他们进了城,桑萝见今日艳阳,也没急着往田里去,而是拎了个竹篮,领着沈宁往自家永业田后边山里的溪涧去了。

“大嫂,树皮真能做成纸啊?”

纸多精贵啊,她想都想不出来树皮能做成那样。

桑萝看她一眼,笑道:“你身上穿的布不也是苎麻织出来的?做纸怎么就不成了?”

沈宁歪头:“布是用织机织呀,这纸难道还能织出来吗?”

还是不太能想象。

桑萝自己其实也不知道她琢磨出来的那一套有没有用,唯一确定的是纸确实是能用树皮、稻草、苎麻、竹子这些东西做出来的。

“试试呗,只要花些时间,材料也漫山都是,试试不亏,要是试出来了,后边受益无穷。”别说写字的纸缺,卫生纸自由她也想要啊。

沈宁还不知道她大嫂琢磨的是什么呢,听到材料漫山都是就笑,一个月前二哥清理山道打回来的柴,叫大嫂看到了,那天带着她和二哥把好些树枝选了出来,皮都揭了下来,剩了光秃秃的杆子做柴烧,倒是一点也没耽误用。

“试,真要是试出来了,咱们家是不是也能摆个摊子卖纸笔?咱们自家现在做的笔也不比外头买的差了。”

桑萝听得嘴角上挑,小姑娘十二岁了,比起九岁那年不知灵光多少,现在不止满肚子学问,还生了满脑袋的经济。

“不用等纸成,笔你们不是已经做得挺好的了?州学要是开了,你跟小丫几个只管做点儿试试。”这年景吃食不舍得送去卖,这些小物件还是成的。

一句话说得沈宁眼睛亮了亮:“等地里忙完我就去试试。”

沈宁下意识接的这一句话倒是让桑萝若有所想。

有地是好事,但她和沈宁大部分时间都耗在地里了,虽身体底子不差,也不觉得特别累,但每天锄地……这活谁不能干啊?她为什么要一直干这个?

“不用等,晚点我去找人问问,请两个人来帮工,以后还有山地,左右都要请人,不如现在就请。”

沈宁一愣,而后就转作了欢喜,小姑娘家家的,就没有喜欢天天在地里挥锄头的,舞木棒都比这个好玩。

抱住桑萝手臂就撒娇:“大嫂你真疼我。”

“我疼我自己。”

姑嫂俩说说笑笑到了山涧边,流水里系着的八小捆楮树皮,树皮的系绳另一头绑在石块上,每一根系绳上都带一块小木牌,牌子上刻着一些线条一样简单,沈宁看不懂的记号。

桑萝提上来两捆看了看 ,算着日子,泡了得有三十二天了?

第一个实验对象用构树皮,还是因为印象中纸有个雅称,号楮先生,楮树,这漫山都是,所以相对确定的楮树皮就成了她的第一个实验对象。

照着取麻的法子,剥下树皮来,去掉最外层的皮,留下中间的纤维层,分了足足八捆,四捆直接浸入山涧,四捆晒干后再浸入山涧。

这会儿再看,晒干与未晒干的倒是没瞧出太大的差别来,倒是颜色,经过长达一个月的浸泡,已经由原本的浅青色变成了比宣纸略深的黄。

桑萝取了直接浸泡和晒干后再浸泡的各两捆,去了去水放进篮子里:“行了,回吧,先拿这几份试试手。”

因为每家田地分得够多,原本的庄户每家管照的田地也多,大兴庄里各家屋子是相对较分散的,也不用特意避人,就在屋后用石块垒上四个临时灶,取了四个大陶釜加水架上,各取一份泡好的树皮扔进去,把竹牌留在相应的灶边不远处,就嘱咐沈宁点火熬煮。

屋后大大小小的坛子陶釜特别多,全是庄子里的小子们每天傍晚跑到附近无人荒村里捡回来的,连水缸都往回抬了好几个,家家都攒了不少,桑萝要折腾这些东西,正合用。

沈宁那边在烧火,桑萝就进屋取了一大袋的草木灰出来,等着水开后,四个陶釜,浸泡前晒干和未晒干的各取一份加了草木灰进去搅拌后加盖同煮。

她不知道造纸用不用煮,但从前住在山里时,教她织布的老太太就告诉她,织出来的布要想柔软洁白,少不得用草木灰加水长时间的煮练和一遍遍的清洗。

浸过后的树皮纤维还颇硬,煮是得煮的,草木灰是个好东西,她便准备把浸前晒过和未晒过的四份树皮再一分为二,两份水煮,两份加草木灰水煮,再看看区别。

一样的楮树皮,这就是四样做法了,把要注意的和沈宁说了,火有沈宁关照着,到这时才不需她忙活,进屋取了一卷竹简,研墨后摊开,在上边分别记下四份编号的第二步处理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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