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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萝在暗夜里嗯了一声:“大概是吃过了前朝的苦头吧,如今有个有手段,也肯为百姓多着想的好皇帝,总想着大齐能好些再好些。骆氏子弟,听闻在前朝就都占据高位,且应该是鱼肉百姓之徒。”

这样的人,卡着造纸的方子要回朝堂,且皇帝迟迟不松口,想必他要的还不是低位官职。

桑萝,她怎么就那么不愿呢。

她掀了被子起身,沈烈似是早料着了,笑着给她把外套递了过去,道:“先穿衣裳,别冷着了,我去点灯。”

大晚上的,夫妻俩谁也没睡,关了灶屋的门煮起树皮来了。

沈烈自是不肯桑萝熬夜的,道:“今晚我守着,你坐一会儿,心里能静下来了就睡觉去,等明天夜里我再捣浆,趁夜烘好,后边的事咱们再说。”

……

沈宁是第二天夜里才发现家里的动静的,远处的人家听不到砸树皮的动静,旁边屋的沈宁却是能听到的,她披衣起床,端着油灯出来,敲响了自家灶屋的门:“大哥?大嫂?”

沈烈在干活,桑萝去给她开了门,等沈宁进来又把门锁好了。

沈宁一看她大哥在捣纸浆,微微睁圆了眼:“大嫂,你要……”

桑萝无奈:“没想好,这些东西天天又淋又收又晒的,侍候了这么久,我总要试试做出来有没有更好。”

沈宁扑哧笑出来,过去一起帮忙。

桑萝这一次做纸的方法明显改进了,每一个步骤精益求精不说,把她之前记在竹简上的各种设想一一尝试,打浆、荡帘,准备的工具多了,只抄纸的手法也和初次做时大不相同,抄出来的纸浆肉眼可见的要更平滑一些,又增加了抹平、压纸等手段,第三日清早出来的成品对比第一次做时留的几张纸样显得光滑莹白许多。

比起王家送来的上等纸虽还有些区别,但和从前市面上能买到的相对平价一些的纸已经没差了。

桑萝收好纸样,闷在屋里开始写方子、画造纸流程图,沈烈这日旬假,也就在一旁陪着,也帮着留心别有外人闯进来。

桑萝做着自己内心里想做的事,这几日心里终是不那么乱了,只是等到都画好了,看着用自己做的纸写的方子画的流程图,又出神。

赌吗?

沈烈看她又出神了,低声道:“两个法子,第一,以祥瑞的方式出现,但要让人发现,由我们来操作只怕容易留下线头被人摸到;第二,平日所见加上献犁一事的后续来看,曾刺史夫妇应该是可信的,你如果只单纯想解朝廷的忧,不图利益的话,与曾刺史夫妇沟通好,把这好处送给他们,应该没什么不安全的。”

桑萝望向沈烈:“你支持我?”

沈烈笑道:“从帮你点上灯煮树皮开始不就已经表态了吗?有些事情是会有些风险,但如果确实是你内心里很想做的事,努力去规避一下风险后,从心也是不错的。你也信曾刺史夫妇的吧?从那天从刺史府回来后潜意识里其实已经做了选择。”

桑萝失笑,点头:“对,因为一个肯自己花巨额钱财买了家禽牲畜和粮种千里迢迢往这边送,只为百姓能安居的人我信她是正直且善良的,而且,妃娘说她和曾刺史与我的愿景是一样的,盛世长安。我觉得,就算是为这个,也值得我一试。”

沈烈眼里带了笑:“那走吧,正好,我去找褚大人打听打听哪里有青砖和瓦片买,一道往衙门去正合适,也不打眼。”

两张纸被桑萝收进了袖里,夫妻二人便出了大兴庄。

沈烈送桑萝去了州署后衙,他自己往前衙找褚其昌去了,州署衙门之人只道桑萝是跟着沈烈顺道过来的,早听说她与刺史夫人是同乡,谁也没多想,就连范妃娘也这么以为,还笑着与桑萝说家里有个方子,配的泥灰抹墙是极光滑的,一会儿给桑萝抄去。

直到桑萝示意她屏退左右,范妃娘才觉察桑萝是有正事来找她,那沈烈反倒是个明面上陪走的。

世家贵女从小学的手段,对后宅的把持是极严密的,尤其往歙州来,身边带的都是心腹之人,范妃娘一个眼神,只几十息功夫就清出了两人说话的空间。

“什么事这样慎重?”

桑萝自袖中取出两张纸递给范妃娘:“你先看看。”

待范妃娘展开纸略看了几眼后,瞳孔都缩了缩,抬眼看着桑萝,瞠目结舌,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她咽了咽唾沫:“你怎会有这个?这当真是……当真能做出来吗?”

哪怕一只苍蝇都靠不过来,造纸术那三个字范妃娘仍是下意识吞没在了喉间。

会稽骆氏最初真的出了什么经天纬地的人才才让家族崛起的吗?不是,原也只是个小世家罢了,靠的就是那造纸术才壮大起来的。

她不敢置信,桑萝,东郡桑氏不是庶族吗?手上怎么会有造纸的方子。

桑萝点头,没有犹豫,道:“是,你手上那两张就是我前两天依这方子做出来的。”

“妃娘,我可以信你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