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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时都有些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了,恍惚地看向沈烈。

沈烈忙握住了她的手,问了人家村里人几句,之后骑着自行车马上赶过去公社了。

一路上,南边天都是黑的了,阴云密布,沈烈自然是拼命地蹬着自行车,时不时还安慰她:“冬麦,没事,她不是差不多快足月了吗,快足月,摔一跤,就算马上生,也能活。”

沈烈说着这话的时候,因为用力蹬车子,气都是粗的。

然而冬麦却想起那句“七活八不活”,自己嫂子怀胎八个月,这万一活不了呢?

她想起哥哥,哥哥最近正和嫂子闹别扭,现在嫂子出了事,他肯定会自责,嫂子也会把这些事怨恨到哥哥身上。

冬麦后背发冷,几乎不敢去想这个后果。

她现在只能盼着孩子一切都好,孩子好,就是虚惊一场,一切都能回转,但是如果万一孩子出个事,哥哥怕是留下心结,怕是没法原谅他自己。

而嫂子那里……她想了想,心里更是难受,毕竟怀胎几个月,如果有事,估计嫂子更没办法接受。

她又有些后悔,为什么急巴巴地跑去陵城,如果她留在娘家呢,如果她和二嫂一起开解开解大嫂,或者说劝大哥多向大嫂低头,是不是可能避免这个意外?

她知道自己瞎想这些没用,她也无法改变一切,但还是忍不住去想。

一路提着心,总算到了公社卫生所,过去后,胡金凤江树理还有江秋收都在那里,胡金凤坐着抹眼泪,其它人黑着脸坐那里,唯独不见江春耕。

胡金凤一看到冬麦,眼泪就落下来了,悲怆地哭道:“你说这叫啥事呢,你说这叫啥事,八个月大了,八个月了啊!”

冬麦一把抱住了自己娘:“娘,你别难过,听人家医生的,人家医生怎么说?”

胡金凤:“谁知道呢,到现在还没动静!问也不知道问谁!”

冬麦看向大门后头,那边有两个护士焦急地走进去屋内,手里端着一个盆,提着东西,不知道干嘛用的。

她便有些无奈,心想这里距离陵城太远了,不然如果能送去陵城医院,也许希望大一些,公社卫生所这方面估计还是不行,许多设备不齐全。

但是又能怎么着,只能等了。

等着间,她突然想起自己哥哥:“娘,我哥呢?”

胡金凤睁着泪眼,看看四周围:“刚还在这里呢。”

冬麦四处看看,便看到卫生所外面的矮墙根底下,江春耕正蹲在那里。

这个时候天已经开始下雨了,零星雨点,并不多,却像黄豆那么大,一下下地砸下来,往日看着那么魁梧强壮的糙汉子,现在狼狈地蹲着,像是连身体都缩小了,对那砸下来的雨全然不顾。

冬麦心疼得难受,她知道如果嫂子出事了,除了嫂子外,哥哥一定是最愧疚最难受的。

她正要过去,沈烈示意她:“你在这里陪着你娘,我过去陪陪他。”

冬麦便点头。

她想这个哥哥需要的不是安慰,说什么话都白搭。

但是,他还是需要有一个人和他一起蹲在那里,什么都不说地陪着也好。

一时沈烈拿了一块不知道从哪里搜刮来的破塑料油布过去,帮江春耕遮着雨,陪着他蹲在那里。

冬麦便坐在胡金凤身边。

胡金凤时不时擦擦眼泪:“最近棉花枝出来了,也到了掐花枝的时候,你哥一大早就出去忙活了,本来你大嫂也想去,我说你怀着身子,算了,别去了,在家歇着吧,你大嫂也就没去,我现在想想,我后悔死了,她要去地里,我干嘛不让去?去了至少身边有人啊!”

胡金凤:“本来那天闹腾了后,你大哥给你大嫂赔礼了,这事就过去了,没事了,谁知道今天竟然这样啊!”

胡金凤:“你大嫂真出事,你大哥肯定觉得还是和自己脱不了关系,你说这让人怎么活啊!”

这个时候,天上开始打雷了,轰隆隆的,模糊了胡金凤的声音,冬麦听到了她哽咽着没发出的哭声。

冬麦嘴巴张了又合,并不知道怎么安慰胡金凤,言语这么无力,她也如此弱小,只能希望于大嫂母子平安,嘴里却说着没有意义的话:“娘,你别总往坏里想,人家大夫也没说——”

这话刚落,就见一个护士从里面走过来,在那里喊:“你们是谢红妮家属吧?”

胡金凤听了一愣,忙说:“对,我们是,我们是,同志,同志她咋样了,孩子咋样了!”

她有些语无伦次了。

护士:“这是不足月呢,难产,你们想保大还是保小?”

这边还没说出什么话,江春耕跑来了,他刘海已经湿了,黏在额头上,便显得那眼睛里的红血丝更为狼狈,他盯着护士,嘶哑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护士:“难产,估计大人小孩只能保一个了,也可能都保不住。”

江春耕眼神有片刻的呆滞,之后才僵硬地道:“保,保大人,同志,请你怎么也救活她,别出事。”

他这话说出后,胡金凤的眼泪就哗啦啦地往下落。

她知道自己儿子说得是对的,怎么也得保住大人的命,可是想到本来马上足月的孩子遇到这种事,心里就难受,再想想儿媳妇阎王爷那里都要转一圈,就更难受,难受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江春耕:“同志,花多钱都行,我求求你,救活她,不能让她出事!”

打雷声吞没了他后面的话,不过冬麦还是听出,他声音僵硬,带着颤。

护士没说话,点了点头,就进去了。

江春耕直着眼睛,站在那里,像一块被冻僵的石头,他好像失去了所有的意识,连走路都不会了。

过了好一会,才被沈烈扶着坐在了一旁。

沈烈扶着让他坐,他就坐,但那眼睛一直僵硬地盯着前头某一处,根本没挪动,像是一个木偶人。

冬麦看着自己哥哥,听着娘的哭声,心里只觉得恍惚,怎么可能一下子突然发生这样的事,这下子怎么办?

一切来得太突然,她完全不知道怎么面对。

她更不敢想象,大嫂或者孩子出个什么事,她大哥该怎么去面对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