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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玄班教音律课的先生走后没几天,另一位教策论的先生突然接到圣旨,被钦点去某个衙门任职。

书院一下没了两个先生,与此同时,朝堂之上亦是暗流涌动。

关系向来不错的长公主与燕丞相不知为何突然翻脸,二者手下的派系也跟着闹起了矛盾,今日我找你麻烦,明日我给你使绊子,眼看着就要闹到明面上来,外戚沈家被两位神仙打架掉下的碎渣诱得露了痕迹,原还不合的二人立时又联起手,将蠢蠢欲动的沈家摁住。

长公主府,萧卿颜同燕兰庭又一次面对面,将朝堂之事好好商议了一番,充分诠释什么叫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说来,长公主当年也是个眼里容不下沙的人物,是岑吞舟身体力行,教会她什么叫“小不忍则乱大谋”。

二人避开私怨商量正事,一切都还算顺利,偏燕兰庭在敲定各项事宜后哪壶不开提哪壶,问萧卿颜:“殿下当真不打算让我去书院帮忙?”

萧卿颜那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她觑着燕兰庭,一字一顿:“你想都别想。”

燕兰庭垂眸:“殿下应该清楚,我能弄走两个先生,就能弄走第三个第四个。”

很多时候,毁掉总比建立要容易。

萧卿颜猛地一拍桌面,震翻了桌上的茶杯:“你敢!!”

这两人置身官场多年,又凌然众人之上,早已浸染出通身上位者才有的威严,一旦露出一点点不合的迹象,气氛就容易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僵持不下之际,依旧是燕兰庭率先开口,他说:“我确实不敢。”

燕兰庭的突然退步在萧卿颜的意料之外。

直到燕兰庭又添上一句:“书院是她的心血。”萧卿颜才明白什么,一身的煞气也跟着消减不少。

对,书院是岑吞舟的心血,燕兰庭不可能毁掉书院,她也不能意气用事。

冷静下来再回头看看,那两位先生一个只是暂时去了江州,又不是不回来了,另一个莫名得了官职,虽然肯定不会再回书院当个小小的教书先生,但也让不少人惊觉,在明德书院教书,是有可能被朝廷看见并且重用的。

明德书院找先生难也不仅是萧卿颜挑剔,还有另一方面的原因是部分文人名士看不惯书院里有女子,觉得不成体统,所以不愿意来。

如今这先例一开,萧卿颜日后再请先生到明德书院教书,应当会比之前更加容易。

至于朝堂上那点小摩擦,能以此引沈家露出马脚,倒也是值得的。

萧卿颜想通这一切,心头怒火消去七八分,又多了许多忌惮与感慨——

能将一切谋划得如此周全,甚至把她的心绪也玩弄于鼓掌之间,该说真不愧是岑吞舟的学生吗。

萧卿颜定定地看着燕兰庭,过了片刻才道:“明日来书院,你一个状元出身,应该不用别人告诉你怎么教学生写策论吧。”

燕兰庭却道:“殿下,我想教学生弹琴。”

萧卿颜愣住,此刻她看燕兰庭的眼里已然没了这些日子积攒的怒火,只剩见了鬼似的诧异。

……

男先生进入西苑,除了需要在课前领取腰牌,还需要让一名婆子跟着,从头跟到尾,直至授课结束离开西苑为止。

燕兰庭身为当朝宰相,跑来书院当先生确实有些奇怪,所以目前只有书院的诸位先生知道他是谁,并未对学生公开他的身份。

同书院先生们打过招呼后,掌教亲自带着燕兰庭熟悉书院,因掌教此人最擅曲意逢迎,燕兰庭很快就从他那拿到了岑鲸所在的庚玄班的课程表。

中午掌教请燕兰庭到外头吃午饭,燕兰庭以事务繁忙为由拒了,掌教也不敢说什么。

下午燕兰庭再度回到书院,书院还没上课,他走到明德楼,根据课程表找到了庚玄班上午上课的课室。

书院人多,课室不够用,所以明德楼这边的课室不是固定给哪个班用的,经常上午是这个班在用,下午就会让别的班用,因此课室桌面非常干净,不会留有学生的个人物品。

当然也有例外。

燕兰庭发现课室内一张靠后排的桌子上遗留了一支紫竹笔,便走到那张桌子前坐下。

这间课室位于明德楼二楼,对外的一侧窗户全开着通风,能看见蓝天白云,还能看见雀鸟飞过停在窗沿,蹦跶几下挑个合适的位置,低头用喙整理自己的羽毛。

燕兰庭以前读书的地方只有一层楼,看不见高处的风景,但一层楼也有一层楼的好处:房屋承重压力没那么大,课室一侧的墙壁是推拉门,能全部打开,切切实实地感受到屋外触手可及的景色。

但那时的他一心读书,对课室外的景色并无兴趣,甚至没注意到课室旁有一棵非常漂亮的银杏树。后来之所以会发现,是因为在某天上完课后,他把一本书落在了课室里。

他回课室拿书,推开课室门,发现一个不知从哪来的红衣青年坐在他的位置上,手里还拿着他的书。

当时已是傍晚,课室里不该有人,推拉门也应该都关上了才对,可那红衣青年就这么理直气壮地坐在他的位置上,身侧的推拉门尽数敞着。

夕阳余晖洒落,将那人身上的红衣照得分外鲜艳。

察觉到他的到来,红衣青年举了举手里的书,问:“这是你落下的?”

他的目光在红衣青年那张漂亮的脸上停留了一下,点头说是。

红衣青年招手把他叫过去,又问书上的批注是不是他自己写的,他再次点头说是。

红衣青年乐了,含笑的眼中有浮光轻荡:“你是机器人吗?给个指令才肯动一下,就不能多说几句?”

他蹙起眉头,反问:“何谓机器人?”

红衣青年说这不是重点,然后拉着他,把书上的批注都问了一遍,当真是一点都不知道见外。

两人就这么聊了起来,不能否认跟红衣青年的交谈让他感觉非常舒服,对方不会仗着年纪比他大就强硬给他灌输自己的观点,也不会一味听他的话,毫无主见。

聊完书本,红衣青年又兴致勃勃地问起他书院的事情,他都一一答了。

红衣青年离开前,他终于主动问了对方一个问题:“你是书院新来的先生吗?”

若是,倒也不赖。

可惜红衣青年说不是,还说:“我来看看书院是怎样的,改天自己也建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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