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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我没听过的就行。”

爷爷想了会儿,问:“讲我年轻的时候和宁宁他爷爷的故事?”

孟屿宁下意识侧过头来。

爷爷轻声说:“我十几岁的时候,新中国才刚刚成立,考你们一个问题,你们知道新中国是哪一年成立的吗?”

雪竹:“中国不是几千年前就有了吗?”

爷爷:“几千年前的中国还不叫中国,那时候是古代,最先开始是叫夏朝,后来又经过了很多个朝代。等你以后学了历史就知道了,宁宁你知道吗?”

孟屿宁:“一九四九年。”

“对,一九四九年,”爷爷说,“作为中国人,我们一定要记住这一年。”

本以为那之后就不再会有战争。

直到五二年,十五岁的裴清成和孟长风成为志愿兵远赴国境,两人同乡却并不认识,也并不是一个连的,直到某次裴清成受伤,以枯草堆为掩半趴着艰难呼吸,隔壁连的年轻兄弟为他简单包扎了伤口,扛着他去找了军医。

两个少年就这样认识。

硝烟散尽,赤子归乡,他们被分配到同个工厂上班。

战争结束后的十几年,百废待兴,教育成了重中之重。县城里的学校缺老师,那个年代的老师什么都能教,什么都得教,是个极为辛苦的工作。

孟长风的家人并不同意他放弃安稳的工作去当老师,唯独裴清成支持他,并选择和他一起辞掉工作当老师。

再后来生活渐渐好起来,当初那个小小的学校在政府的支持下,一点点扩张重建,拥有了明亮的灯光,宽敞的教室,最后挂了牌,成了当地的重点学校。

孟长风和裴清成都已是桃李满天下的优秀教师,终于光荣退休,安静享受老年生活。

到现在,孟长风先一步走了。

但他的孙子正安静的听裴清成说完这个故事,这奇妙的血缘连接,就好像又与那位已经逝去的好友重逢。

“那时候很苦的啊,”爷爷说,“很多小孩别说读书,就连米饭都没得吃,所以你们一定要珍惜现在的生活。”

爷爷说这句话时语气郑重,他是真的希望孩子们能从他的故事中吸取教训,学会忆苦思甜。

现在的美好生活有多么的来之不易,是用多少的血汗与人命换回来的,只可惜,故事说完,孩子只当听了个老故事,唯独老人家眼湿润,他闭上眼本来是想平复下情绪,谁知这一闭眼,就这样睡了过去。

雪竹看爷爷睡了,便把精力都撒在了孟屿宁身上。

“哥哥,”雪竹问,“你说今天晚上会不会有流星?”

“不知道,”孟屿宁侧躺着问她,“你想许愿?”

“嗯,许愿我明天一起来头发就长长了。”

孟屿宁被逗笑,弯着眼说:“这个愿望恐怕有点难。”

“啊?不行吗?”雪竹神情顿时沮丧起来。

“其实不用许愿,”孟屿宁安慰她,“等时间长了头发就长回来了。”

“万一开学还没长回来,那我们班的人看到我剪了个这个丑的发型肯定会笑我,”雪竹咬牙切齿道,“尤其是迟越!他肯定会笑死我!”

孟屿宁问:“迟越是谁?”

雪竹:“就是我们班的一个男生,他特别讨厌,老师还让他坐在我后面,他上课老是扯我的头发,还用脚踢我的凳子,害我不能认真听讲。”

“就是那次在学校门口跟我吵架的男生,哥哥你见过的。”雪竹又说。

孟屿宁想起来了。

“他肯定会笑我,说不定还会在整个年级散布我剪了个丑发型!”雪竹越想越怕,语气绝望,“……我不想开学了。”

孟屿宁突然点了点她的脑袋,轻声说:“你把毛巾取下来我仔细看一看。”

雪竹瞪大眼:“这有什么好看的?很丑的。”

“看看啦。”孟屿宁好声好气地哄。

雪竹还是有些犹豫:“那你看了不能笑我。”

“不笑,要是笑了我是小狗。”

“好吧。”

雪竹不情不愿的摘下头上的毛巾。

对于这个新发型,孟屿宁看了好一会儿,才看习惯。

其实奶奶剪的还是挺整齐的,就是太短了些,刘海距离眉毛足足有两厘米,雪竹的长发被剪掉,成了憨态可掬的小蘑菇头,虽然看着是挺凉爽的,但是小女孩辛辛苦苦留了那么久的长发就这样被剪掉,当然会不高兴。

“好看的,”孟屿宁扬起唇角说,“很可爱。”

雪竹不太相信:“真的假的啊?”

“真的,”孟屿宁点头,唔了声说,“像樱桃小丸子。”

“哥哥你也看过小丸子啊?”

“小时候看过。”

“好吧,”雪竹勉强相信了,又指了指自己两边的脸颊,“但是小丸子这里有两坨红红的东西,我没有。”

“那个太夸张了,”孟屿宁说,“你这样刚刚好,最可爱。”

“真的?那等开学班上的男生会笑我吗?”

孟屿宁计算了时间,等开学以后,雪竹的刘海应该已经长到眉毛那儿了。

于是他说:“不会的,我也是男生,我觉得很可爱,男生的想法都是一样的。”

雪竹终于放心了。

早知道这样她刚刚那么伤心干什么。

“我会跳小丸子的操哦,上幼儿园的时候老师教我的,”雪竹摇头晃脑,双手做动作,“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还来劲了。

孟屿宁很给面子地鼓掌:“跳得好。”

等她跳完唱完,孟屿宁这才问:“累不累?能睡觉了吗?”

雪竹嘿嘿笑,在他旁边躺下。

她拿过爷爷的蒲扇递给孟屿宁:“哥哥你帮我扇。”

孟屿宁接过,又替她盖好毯子:“那你把肚子盖好。”

“嗯,”雪竹侧过身来面对他,“哥哥,以后每年放假你都跟我一起到爷爷家来玩好不好?”

孟屿宁说:“我每年都来,别人会觉得我厚脸皮。”

“怎么会,”雪竹反驳,“你爷爷和我爷爷关系那么好,我爷爷就是你爷爷啊,而且孟爷爷以前对我很好的,我要报答孟爷爷的。”

孟屿宁哭笑不得:“所以你只是为了报答我爷爷?”

“也不都是啊,”雪竹想了想说,“主要还是因为我喜欢跟你一起玩。”

“为什么喜欢跟我一起玩?”

“没有为什么,就是喜欢,”雪竹开始耍赖,“你就答应我吧,行不行?”

孟屿宁敷衍道:“你要是现在就睡觉,我就答应你。”

“那我现在就睡了!”

雪竹立刻闭眼,佯装睡着了的样子,为了使人信服,她还特意学爸爸打起了鼾。

孟屿宁:“……”

或许是刚刚真的唱累了也跳累了,装睡的这段时间里,雪竹竟然真的睡了过去。

她还是有点招蚊子,爷爷在旁边倒是睡得挺香,雪竹睡也睡不安稳,时不时拍拍腿,又拍拍胳膊,嘟囔着不知说了什么,仍坚定地闭着眼继续睡。

孟屿宁摸了摸她的胳膊,藕条般的胳膊上已经起了个包。

他侧躺对着她,学爷爷给她扇风,顺便驱赶蚊子。

刚刚雪竹的新发型一亮相,孟屿宁才发现,原来雪竹的脸是圆的,眼睛也是圆的,就连鼻头,都是肉圆肉圆的。

现在连发型也是圆的了。

不过好在雪竹是个小美人,这样显得更娇憨秀气。

孟屿宁勾唇无声笑了。

“小竹,睡了吗?”

回答他的就只有这时候还没睡的虫鸣声。

“谢谢你。”

初三毕业这年,这个轻松惬意的暑假,是小竹送给他的。

爷爷和小竹都睡了,只剩下孟屿宁还醒着。

少年辗转反侧,干净的眼眸里映满星空的颜色,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睡不着。

好像是太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