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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我的问题,你可以去住桥洞,不能霸占我们救命的钱。”

顾曼的领导姓周,听了前因后果,又看向阿宝,阿宝看起来乖巧机灵,这么大了还不会说话确实得去医院看看,他劝顾曼,“小顾啊,这钱你确实得还给你弟媳。”

顾曼还是为难,“我们真拿不出这么多.”

柳烟凝先礼后兵,“如果大嫂一时间拿不出这么多钱,你们图书馆能不能预付她三年的工资让她还钱?”

顾曼脸色一变,柳烟凝这招也太狠了!

不过好在周没有同意,他表示没有这样的先例。

“如果顾曼坚持不还钱,我们母子只好天天来图书馆要债了。”这是下下策,柳烟凝不愿意这么干,她也没这么多精力。

听她这么说,周眉头一皱,“顾曼,这是你自己的家事,好好地解决了,别闹到图书馆来,像什么样子!”

顾曼拉着柳烟凝出来,“我先还给你们两千块行不行?你们先拿着去给阿宝看病,后面的我慢慢再想办法。”

顾曼心有不甘,但又没办法,柳烟凝没有工作,她可以破罐子破摔,自己要是为了这九千六百块钱丢了工作就太不划算了,她已经三十多岁了,重新再找个这么清闲的工作比登天还难。

“不行,十天之内还清。”柳烟凝丢下这句,拉着阿宝走了。

沈牧下了班坐着公交车来到家属院,遇到几个闲谈的邻居,对方朝他挤眉弄眼,“你们家来客人了。”

沈牧只觉得对方的眼神很奇怪,可来客人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他点点头继续往前走,感觉身后有几道视线一直追随着他。

来到红砖房门口,沈牧正要上台阶,门从里面被拉开了,一个高大颀长的年轻男人走了出来,男人长得很英俊,梳着大背头,喷了啫喱水,大热的天,他穿着笔挺的背带西装裤,灰色衬衫,金利来的大头皮鞋,整个人精致而利落。

柳烟凝跟在他身后,依旧穿着家居鞋,显然是送他出来。

看到沈牧,男人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朝他点点头,走下台阶,越过他走了。

风中,沈牧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男士香水味。

柳烟凝看向沈牧,脸色没什么变化,“来了。”

沈牧明白了为什么邻居会用那种口吻说他们家来了客人,他想起了吴桂芬在心里多次提到的男人,姓宋的。

能看出来,这是个非常优秀且事业有成的男人。

“来客人了啊。”沈牧并不追问,只问阿宝,“阿宝呢?”

话音刚落,吃着小饼干的阿宝就跑到了门口来,看到沈牧阿宝笑开了怀,连忙将饼干分享给阿宝。

饼干的包装壳是外文,这是进口商店才有的外国饼干。

沈牧就着阿宝的手咬了一口,饼干入口就化了,有一股香浓的奶香味,比沈牧以前吃过的干硬的饼干都好吃。

柳烟凝跟沈牧说起今天她带阿宝去图书馆的事情,“我看顾曼两口子不会爽快还钱的,你能不能请你们单位的领导协调?”

“我已经跟龚扬说了,他会发协作函的。”

“如果他们坚持不还钱也不卖房子,看看能不能要求他们单位预付他们的工资还债。”

沈牧说好。

沈牧答应得这么干脆,柳烟凝还多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问道:“你不怕将你爹妈你大哥大嫂得罪个彻底?”

沈牧没说话,只是看了她一眼,又看了阿宝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姨收起了书房里的两个茶杯,她偷偷地觑了一眼沈牧,沈牧竟然没过问宋嘉和,她着急地看向烟柳,怎么烟凝也不解释解释?

柳烟凝却只字不提宋嘉和,谈完了正事,秦姨从厨房出来问,“沈先生要留下来吃饭的吧?”

沈牧连忙说道:“我一会儿就走,不麻烦了。”

秦姨看向柳烟凝,柳烟凝看了看他身上那件磨毛了的衣服,也不知道是穿了几年了还舍不得换,这么节省的人,昨天却肯出二十块打车费。

“留在这吃吧。”柳烟凝终于发话。

秦姨高兴地说道:“那我再去买个排骨吧!”

还有十来天才发工资,沈牧已经囊中羞涩了,单位只包一顿饭。他暂时都没钱给柳烟凝,更不好意思在这蹭吃蹭喝,他站起来对秦姨说道:“秦姨,真不麻烦了,我还有事,一会儿就走。”

秦姨笑容一僵,柳烟凝更是意外,沈牧的不识好歹惹恼了她,声音也变得冷硬,“行了秦姨,人家不想在这吃就算了,你去买两扇排骨,咱们自己炖了吃!”

沈牧一时间留也不是,走也不是,还是秦姨帮他解了围,“也不差吃饭的这点时间呀,吃了再去忙。”

沈牧看向柳烟凝,柳烟凝不理会他了,冷眉冷眼的,进书房去了。

秦姨提着篮子出去买菜,阿宝在玩收音机,收音机里面在播放着苏联的民谣。苏联已经在去年底解体了,正因为苏联的解体,撤走了他们的援助工程师,项目才不得不暂停下来。

沈牧也是跟苏联的援助工程师学了一些俄语,并不精通,只能听懂一些简单的词。

阿宝听得摇头晃脑的,民谣的调子非常欢快,他跟着蹦蹦跳跳,小脚丫子爱出汗,在木地板上留下一个个湿漉漉的小脚印。

沈牧微笑着看着他,心一片柔软。

门口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阿宝~”

沈牧看过去,是毛宁宁,他越来越喜欢来找阿宝一块玩了,主要是非常迷恋阿宝的小火车。

沈牧挺愿意让两个孩子在一块玩的,毛宁宁能说会道的,小嘴噼里啪啦,兴许能教会阿宝说话。

两孩子一块玩耍,玩着玩着,沈牧听见毛宁宁小声地问阿宝,“那是你爸爸吗?”

沈牧一下就坐直了,恨不得两只耳朵能竖起来,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阿宝还不会说话,他悄悄地看过去。

他看到阿宝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朝毛宁宁点头。

沈牧的心脏仿佛被阿宝的小脑袋撞上,一时间战栗不已,眼窝顿时湿润了,视线模糊得几乎看不清阿宝的小脸蛋。

他这个爸爸做得真是很不称职。

第二天,沈牧就请龚扬给化工厂及顾曼工作的图书馆发了协调函,请他们督促顾曼两口子还债。

员工的家事闹到了单位,化工厂本就是民营企业,跟航天院这种特殊级别的单位都够不着边,对方郑重其事地发了协调函,化工厂的领导约谈了沈贵荣,顾曼也被领导训了话。

两口子本是想执行拖字诀,可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们不得不乖乖地还钱。顾曼当然不甘心卖房子,她先让沈贵荣去找吴桂芬要来了压箱底的三千块钱,又跟亲戚朋友借了一遍,好不容易才凑够了九千六百块。

顾曼是个聪明人,眼见着钱是必须得还回去了,关系也没必要弄得更僵,毕竟沈贵荣没什么出息,这辈子能在化工厂上班到退休就已经不错了,沈牧不一样,他在航天总院工作,人脉广,层次高,以后就是儿子最强大的背景。

于是顾曼亲自将钱送到了家属院来,手里还提着一网兜的苹果,路边买的次果,五毛钱一斤。

她来的时候沈牧没在,她抹着泪对柳烟凝说他们凑到这些钱有多么的不容易,之前不是不愿意还他们钱,着实是没办法,还让柳烟凝他们不要放在心上,过两天请他们一家人到家里吃饭。

“亲兄弟,没有隔夜仇的。”顾曼这样说。

柳烟凝也不拆穿她,她一张一张地点着钱,数得顾曼的脸色都忍不住有些难看,一直到数完,确定数目无误,她才说道:“大嫂,你们没卖房子也把钱凑出来了,看来也不是没有能力还钱嘛。”

顾曼买房子都没借钱,他们自己有些存款,再加上吴桂芬补贴了沈牧的工资还有他们的积蓄,其实这些积蓄多半也来自沈牧刚工作那几年的工资。现在是真的欠了一屁股债了,顾曼心里暗恨。

没来这个家之前,顾曼还真以为柳烟凝过得不好,可来到这一看,好家伙,这家里连沙发都有,会没钱给阿宝治病?

顾曼想套柳烟凝的话,“弟妹,你这几年没拿到沈牧的工资,家里这些东西是怎么添置的啊?”

柳烟凝看了她一眼,奇怪地问,“怎么,大嫂,你娘家没有陪嫁吗?”

柳烟凝并没有陪嫁,不过她不想跟顾曼啰嗦。

顾曼顿时就说不出话来了。她虽然是城里人,但是父亲残疾,母亲也只是普通工人,家里还有两个弟弟,她妈恨不得她一辈子给娘家卖命,怎么会给她陪嫁。

顾曼被勾起了心事,眼看柳烟凝这一屋子的好东西都是陪嫁,自己嫁人的时候不仅什么都没有,沈贵荣给的那一大笔彩礼一分钱都没让她带回来,最要命的是,她后来才发现沈贵荣就是个没用的男人,家里家外全靠自己,这么多年一直在后悔自己当年没擦亮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