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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当天就将嫁妆被褥的绸面送了过来,绣线则由绣庄提供,这都要算在成本里面的,至于花样子则是张夫人提早和李东家商议好了的。

当天下午,曹秀秀和另外一个绣娘就开始绣花了。

听说张家这个女儿是唯一的独女,所以张家人才这般重视。这绸面一看就是苏州的料子,就这小小的一个被褥面,估计都要花个二两银子,自然是金贵得不得了,她们是万万不能破坏的,就是绣花的时候,旁边也站着一个小丫鬟,名义上是给她们端茶递水,实则就是看着她们,避免她们在绣面上做手脚。

曹秀秀倒不在乎这个。

天尚冷,白天也不敢在外面绣,免得冻伤了手,丢了饭碗,他们在光线很好的厢房,两人在一间厢房里绣。

张家岁家大业大,但却也不愿意出点炭火,她们要借天光,窗子还得开着,寒风从窗户外面灌进来,倒和在外面差不多冷,就连一旁站着的小姑娘,都冷得直发抖。

曹秀秀见那小丫鬟身上穿着的衣裳,竟然还比自己穿的要单薄。

曹秀秀勉强绣了一会儿,就冷得差点拿不住针。

但是从小丫鬟的穿着就可看出来,这张夫人对自己的女儿是十分舍得的,但是对府中的下人,以及上府里做工的她们绝对不会大方。

可是这样下去决计是不成的,这不是一天两天的活计。两个月之后也才是早春,那时候天同样严寒。

如果自己出钱去买碳,这样从早烧到晚,估计一个月没有半两银子是下不来的。两个月就是一两银子,两人来做绣工,起早贪黑,一个月也就能挣个二两银子,这叫人如何能舍得呢。

另外一个绣娘年纪稍大,三十来岁了,自认是个圆滑人,自然是不肯做这种得罪人的事来,她忍着冷描着花样子。其实这样的事情她也经历过一回。这些大户人家,别看他们可能一顿就要吃个几两银子,却决计不肯给别人花销半个子的。尤其是像她们这种手艺人,在人家眼中最是下贱,怎么可能会给安排火炉呢。熬一熬也就过去了,顶多就是手上生几个冻疮。

只是她们这个行业不比别的,手上要是长了冻疮,就会影响绣花。

曹秀秀等了一会儿,转头看了一眼同来的这个绣娘。她姓孟,曹秀秀一直叫她孟婶子。

曹秀秀自己询问那个丫鬟,“小妹妹,这屋子这样冷,可否给我们生个炭火?”

孟氏一听她主动询问,顿时抬头看向那个丫鬟。

那个丫鬟嘴都快冻紫了,若是能生炭火,都不消曹秀秀开口,她自然就会生了。她也冷啊。

丫鬟有些为难道:“没有夫人的允许,我也没有办法生炭火的,这领炭都需要去夫人那里领牌子,才能去库房领呢!”

曹秀秀就道:“那么麻烦妹妹去询问一下夫人吧,这房间这样冷,我们手都冻僵了,连针都拿不住,如何能做事呢?”

小丫鬟为难一阵,想到自己也冻得有些受不了,就依着曹秀秀的话,去了一趟张夫人的院子。

她去的时候,张夫人正在跟自己的女儿说话,一听丫鬟传话说是绣娘想要生炭火,顿时嘴一斜,冷冷笑道:“真是打的好主意,我花了大价钱是请她们来绣嫁妆的,可不是请她们来享福的,还想烤炭火,那些绸面都是苏州送过来的,要是火星子溅上去了,她们赔得起?真是白日做梦!”

小丫鬟无功而返,这个小丫鬟倒有几分机灵,虽然夫人话说得难听,她传话可不能这难听,只是说夫人说府上今年买的炭少,实在是匀不出来,请两位绣娘将就将就。

孟氏一听,心里难免有些失望,但是她也并不惊讶。这张氏管着这么大的家,未必就想不到她们绣娘会冷,只是舍不得这炭火钱罢了。

孟氏想到上回冬天去绣嫁妆,冷了一个多月,手上长了好几个冻疮,回去之后,有一个月手肿得几乎拿不了针,活干不成,人还受罪,想想实在是划不来,她便对曹秀秀道:“秀秀,不如我们各自出一半钱,托人出去买点炭回来,这样冷着,可不是办法。”

曹秀秀咬了咬牙,她听出来小丫鬟的话是托词了。心想这张家家大业大的,竟然舍不得出这点炭钱,由此可见这些有钱人自私自利到何种程度。

让曹秀秀自己掏钱买,她也不是出不起这个钱,只是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她看了孟氏一眼,道:“孟婶子,我来想个办法,看看能不能让张夫人松口,如果她明天还是不松口,我们也只好自己买点炭火了。”

孟氏有些惊讶,不知道她是要想个什么法子,但是若是能省下这么大笔银子,也是好的。于是孟氏也不坚持今天就要让人去买,只看曹秀秀想个什么法子。

那小丫鬟听了却有些不以为然,外面的人不知道他们张夫人,她是家生子,对张夫人的秉性可谓是知道得很清楚。这位可是一毛不拔的主,这点炭钱其实对张家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但是张夫人就是不愿意,谁也别想让她改主意。不过她倒是挺期待明天这两个绣娘托人出去买碳的,她心里就在琢磨这件事,若是这两人准备买碳,势必要托人。她就是最好的人选。她哥哥就在外院做事,倒时候让她哥哥去帮着买,还能从里面挣点利钱。

曹秀秀跟小丫鬟讨要了一张素白的手帕,当然也不是白要的,她用自己的荷包和小丫鬟换的。她的绣工了得,女红也不错,荷包上面绣了憨态可掬的小狗,料子还是用的,绸布边角料,小丫鬟用一块不值钱的手帕就换来了这么个好东西,别提多高兴了。

曹秀秀一边描花样子,一边跟小丫鬟打听张家的情况。小丫鬟刚从她这里得了好东西,对她很有好感,这么干站着也是无聊,她很痛快地将自己知道的可以说出来的事情都说给了曹秀秀听。

曹秀秀听完,对张家了解了个大概。

张家夫人一共生了三个孩子,大儿子已经成亲了,二儿子定亲之后,等到要娶亲的年纪,女方突然得了急病过世了,小女儿就是现在在待嫁的张小姐,她今年十五,明年烟花三月,就是她的好日子。

忙活了一下午,差不多日头收了,曹秀秀她们用一块干净的白布将绣品全部都蒙上之后,也休息了。现在不赶工,可以慢慢地绣,若是赶工,就得熬夜绣,那样太费眼睛了。

不过这天晚上,曹秀秀房间里的灯一直亮到半夜。

到了第二天,依旧是这个小丫鬟过来守着她们。

曹秀秀昨天一直在和这个小丫鬟说话,现在也算熟悉了不少了。曹秀秀问她,“柳香,你光这么站着不动,是不是也很冷?”

柳香笑道:“是冷啊。”

曹秀秀看了她衣裳一眼,“你应该多穿一点,太单薄了。”

柳香笑了笑,没有说话。心里却在想,谁说不是呢,可是这是张家的定制,她还多穿了一件单衣在里面呢。

曹秀秀笑道:“我们都是苦命人,拼了命的才能挣两个辛苦亲,你们也是,这高门大户的看着光鲜,做下人还是不容易啊。”

这话柳香不敢接,但是她心里却十分地认同。这张夫人掌家实在是太抠了一点,连下人们的冬衣,都做得很薄,里面摸着都没有二两棉絮。这费不了多少钱,偏生张夫人抠。

曹秀秀这时便将昨晚上熬夜绣好的东西拿了出来,对柳香道:“昨天夫人还担心我年纪太轻,绣得不好,不瞒你说,我其实也是第一次绣这么大的活,也怕绣不好,绣坏了料子事小,耽误了张小姐的佳期,罪过就大了。所以我昨晚上熬夜绣了个手帕出来,想请柳香妹妹你帮个忙,送去给张小姐过个目,看她是否喜欢。”

柳香将手帕接了过来,一抖开,就呆住了。这还是她昨天拿给曹秀秀的那个不值钱的手帕吗?绣了花之后简直如同被化腐朽为神奇,若不是这只是普通的棉料子,这手帕就算是拿出去卖,估计都能卖个几百个钱。上面的图案简直栩栩如生!

曹秀秀又笑着问她,“柳香妹妹可是喜欢?你若是喜欢,我得空就给你也绣一条。”

柳香高兴得不得了,连连追问,“真的吗?你能给我也绣一条?”

曹秀秀点了点头。

这下柳香没有什么不愿意了。

只是在她临走之前,曹秀秀拦住她,轻声道:“若是张小姐也喜欢的话,倒是要托柳香妹妹提一句,这房子冷,实在叫人拿不住针线。”

柳香并不傻,她一瞬间就意识到曹秀秀做这些都是因为炭火的缘故。两人虽然做着不同的工作,但是却一样都是苦命人,柳香摸了摸身上单薄的衣裳,很用力地点了点头,“秀秀姐,你放心。”

从柳香能将张夫人那样难听的话改编一下说给曹秀秀她们听,就能看出柳香这孩子也不是个笨人,她送去给张小姐的手帕,由头是想让张小姐提前看一下曹秀秀的绣工,其实就是想让张小姐喜欢上这个手帕,对曹秀秀的绣工有所肯定。这时候柳香适时提出来那西厢房因为要开窗,实在是冷得冻骨,担心绣娘们在这样的条件下,做不好事情。

张小姐很是喜欢这条手帕,有些可惜的是手帕料子不入流,她是拿不出去的。她反复地看着这条手帕。昨天留香过去跟她娘提炭火的事情的时候,她也坐在一旁。她倒不像张夫人那样小气,只是一些炭火罢了,也没有什么。她的嫁妆要紧,若是这两个绣娘真的这件事不能如约完成绣品,她的事才叫被耽误了。

张小姐自然不会跟柳香打什么交代,她径直去了张夫人那里。

不到中午,曹秀秀她们绣花的西厢房就多了两个火炉,因着担心火星子溅出来烫坏被面,还用了那种熏衣裳的炉子。

火炉子一升起来,房间里顿时就暖和了起来,人也不像之前那样冷得坐都坐不住了。

孟氏经此一遭,心里对曹秀秀难免有些佩服,年纪虽然小,但是心眼可不小。

这一场绣活做了两个月。从冬天一直绣到开春,就是过年那两天,两人放了三天假。

孟氏有家有孩子,过年自然是要回家的。曹秀秀虽然有家,可现在也算得上是无家可归。她本来还担心李双月过年要关门回家过年,都已经打算这三年去开业的客栈凑合一下,没想到李双月的家就是绣庄,她不上别的地方去。

曹秀秀不走,李双月还很是高兴,两人和一个值班的伙计,三个一起在绣庄里过了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