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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清粥小菜也并非不好,简朴平实才是真,怎么吃也吃不腻。满汉全席虽好,这成天见也不行……”

薛灵秀表面上笑说“胡说什么”,其实还是很受用,结果一推开门,脸又绿了。

说谁谁到,两日不见,祁执业正站在门外,又是浑身金闪闪的华丽袈裟,金眸毫不客气地扫视众人,紧接着,便皱起眉,问:“你们今日去何处了?”

也不知是不是刚从明光大师的佛爪下跑来,气息尚未均匀。

云闲道:“去了刀宗,做了些事。怎么了,祁道友,明光大师托你告知什么吗?”

“……你们去了刀宗?现在要去做什么?吃饭?”祁执业眉头越蹙越紧,“为什么不叫我?”

这话说的,去刀宗一不是去旅游,二不是什么好事,再加上佛门立场,难道祁执业不在还得特意去请吗,云闲语塞,道:“这不是……祁道友,你有事在身嘛。也不好打扰你。”

再者说,她又不傻,明仁前辈一事之后,祁执业就一直有些消沉,时时思索。这种时候,更是要让他好好清净想想,云闲是个安静不下来的性子,就不自找没趣了。

看来云闲回答的不是祁执业想听的,他俊美脸庞一沉,隐隐约约竟是有点要气的架势。

在场四个女子,愣是没一个能理解为什么他要生气,薛灵秀眼尾一瞥,倒是立马就明了,当即心头大爽,笑道:“祁道友,你可是马上要回西界的,怎么敢叫你?你不在,事情办得圆满,你若是在,说不定还不如不在呢。呵呵。”

他越说,祁执业脸越黑,道:“薛灵秀,你小人得志什么?”

“我小人得志?”薛灵秀嘴上从不吃亏,也冷道:“不知是谁跟找不到路的野狗一样,闻着味道就上来了!”

宿迟就这么安安静静看着他们吵,风烨都快跪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即墨姝转头,不小心与姬融雪对上视线,一人一魔眼中都是莫名其妙。

云闲总感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形似抓奸的气息,但这么多人抓什么奸啊,粗神经如她也开始打圆场了:“别吵了,这有什么好吵的?走走走,祁道友,一起去吃饭。就当饯别了。”

祁执业见一行人站在面前,看上去连自己的位置都没了,当即神色一怒,半晌,方生硬道:“我不回西界了!”

听着还有点委屈。

薛灵秀一僵:“你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我和师父说过了。”祁执业转身,不愧是佛门弟子,面皮修养极强,又很快恢复到平常脸色,道:“不是去吃饭么?走。”

“谁让你跟来了?”薛灵秀说什么,他就全当听不见,径直走到马车前,手朝云闲后脖子一捞。

云闲感觉一股吸力传来,想又知道是这花孔雀的怪癖,怎料她不觉得有所谓,宿迟很觉得有所谓,剑气一动,将她定住,冷声道:“做什么?”

他方才不论其他人如何吵,都只是安静地跟在云闲身边,看起来还真像个贵重挂件。

祁执业不耐道:“我和她有话要说。”

“没事,大师兄。”云闲道:“他应该是要说关于明仁前辈一事,我过去便好。”

宿迟眸光不动,半晌,才将她放开。

“有事便说事。”他冷淡道:“不要随便动手动脚。”

祁执业:“……”

有病吧这人!!普天之下谁会对这目前看起来还像佛门镇山神兽的小金人产生一丝一毫男女之情啊!!亲娘都不至于会这么想!!过度保护了吧!!

“我早就想说了。”即墨姝也冷冷道:“你少没事上手,看着让人很烦!”

祁执业:“?”

云闲在佛魔两门阶段性口水仗又要上演的前一刻,眼疾手快将祁执业拉进了马车里。

她一上马车,就自动找了个舒服地方靠了,道:“祁兄,到底是什么事?”

马蹄踢踏,朝着酒楼方向行进,方才那一通闹剧之后,黄昏已半垂,残阳如血。

祁执业侧脸隐在阴影中,半晌才道:“我方才说我不回西界,是真的。”

云闲没敢说话。其实,祁道友,就算你不回,她也是要去佛门做客的,到时候兜兜转转,不还是得回去……但她仅剩的情商让她没有在此时将话说出口。

“听闻明光大师明日就要启程。”云闲道:“我方才还在想,得拍封书信带到你那去,只是佛门总是深居简出,这信也不太好送。”

祁执业的脸色缓和不少。

“师父打算将明仁前辈的香囊带回佛门,立衣冠冢。明仁一事,佛门不会隐瞒,想必之后,全天下便又是一阵口诛笔伐,风风雨雨。”祁执业垂眼道:“想都能想到如何骂了,愚蠢秃驴,害人害己……但,他们怕是也不担忧被骂。”

被骂而已,即使是被戳着脊梁骨骂,也比不上当年明仁苦痛的万分之一。

云闲默然,道:“所以,明光大师之后打算……?”

“原本,下一任住持另有人选。每一任住持都默契地决定将衣钵传给最稳重,最识大体的那人,而不是最强的。”祁执业道:“有人适合为宗门绸缪,有人不适合。哪怕是当时我下山去四方大战,也有不少佛门之人反对。”

他想起明光大师叹息的脸。

“总要有人改变。师父从前总是寄希望于会有人来做这件事,自己却随波逐流,平庸之恶,也算恶。如今到了这般年纪,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已经晚了几十年,再不做,就真正晚了。”

“执业,你自己觉得,你能胜任这住持之位吗?”

短短问句,却重若千钧,祁执业哑然至今,直到现在,也无法轻易地给出一个答字。

怕承担责任,怕重蹈覆辙,怕决策失误,怕哪怕是一丝微小改变所带来的伤筋动骨。

“但师父都敢了,我又为何不敢。”祁执业垂着眼,像是在自言自语,“总要有一人改变,那为何这个人不能是我。”

云闲:“若明光大师能说动住持,自然顺理成章。”

“云闲,你那时说的对。”祁执业几乎无甚停顿,又道:“改变他人,比改变自己要难太多太多了。佛门一心向善,也只要求自己向善,从未苛求他人。我不再怨大师兄了。…即便同属佛门,也有不同之道。有他这般的人,便也有我这般的人,这本就不该是冲突的。”

云闲:“嗯……”

祁执业:“你觉得我能吗?”

云闲:“能。”

祁执业心头微霁。

他甚少与人谈心,四方秘境内也就那一次,只不过那时心怀愤恨,说什么都带着戾气,现在看来,倒是有些陌生。一直生在佛门,同龄人中,明舒是个锯嘴葫芦,师兄们又理念不同,想来想去,又憋得难受,只好把云闲捏来当树洞。

出乎意料,云闲此次相当体贴,并无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也没开嘴刺人,祁执业低垂着眼,将自己的顾虑思索来来回回说了一遍。

如抖落出积年沉疴般,心间霎时敞亮许多。

不觉之间,夜幕已悄然落下,凉意拂过窗帷,能听见街边热闹的吆喝叫卖声。

“浮世滔滔,清心自守。”祁执业最后一句落下,像是有些迟疑,半晌,才低声道:“云闲,多谢。”

说这话像是用了他半辈子的勇气,祁执业没抬头,只仔细听着对面声响。

嗯?

怎么没声音?

等等,有了。

……鼾声。

他木然抬头,见小金人硬邦邦滚在榻上,已然不知睡了多久,口水都快流到脖上了。

祁执业:“…………”

冷静,深呼吸。戒焦躁,不得犯嗔怒戒。

祁执业就这么心平气和地抬手,对着云闲的脑袋敲将下去!

“咚”一声,果真比他想得还响,云闲悠悠转醒,还迷糊着:“啊?说到哪了?云闲,多谢!!是吧?”

祁执业咆哮:“你就光记没用的地方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