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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形看似危急,却又比众人想象中要好太多了。不知为何,妙手门派出的人马要么便是赶上了魔教人马尚未成形的时候,要么便是好巧不巧撞上了阵眼中心。虽说仍是无法将这群乌合之众彻底打败,但其中争取到的宝贵时间,已经足够黎建业此前秘密求援的几个大能前来了。

不巧,两方都想关门打狗。妙手门不知魔教具体实力究竟如何,但蚩尤敢这般现身,以它谨慎性子,就绝不会好对付。

只是妙手门把控的南城边境也很快形成拉锯之势。人依旧是出不去,只是,却也进不来了。

几位赶来的大能面面相觑:“……”

“听说有大战。”萧芜道:“我这算是来的巧还是不巧?”

“很显然是不巧了。”方非黑着脸道:“我都十年没回来了,一回来就给我这么大一个惊喜?!”

“娘亲,你来啰。”云闲忙的灰头土脸,惊奇道:“铁柱兄,你竟然也回来了??平日里没感觉你有如此高风亮节啊,因为这次就算有钱收也不一定有命花来着。”

乔灵珊:“别用这种口气说这么恐怖的话好吗!云闲!”

“你以为我想??”方非憋气道:“掌门说是怕被魔教截住,所以要对传信进行一些必要的加工……有必要加工成这样吗?!我还以为是妙手门一千周年门庆!喂,我要回北界,谁跟我一起?真是佛也发火!”

明光大师:“阿弥陀佛,来都来了。施主何必,不要生气。”

祁执业:“……”

云闲心想,能这么快就赶到的,除了明光大师这种本就四处剪彩的佛门吉祥物,娘亲这样东奔西跑心挂魔教的散侠,也就只有误以为母校校庆所以精心打扮兴冲冲赶回来的倒霉方非了。其他的那些大能,修为这么高,少说也是个别派的长老掌门什么的,总不能一听到消息就立马把手头事务一丢就赶来,总得妥善分配一下任务,这一分配,就来不及了,望洋心叹。

宿迟走来,递给她一支桃花。

云闲看也没看,收下,道:“辛苦了。”

“不辛苦。”宿迟这才看到萧芜,面不改色道:“师娘,你来了。”

萧芜:“……算了。现在不宜说这个,你小子给我等着。”

宿迟:“?”

等什么?

黎建业将众人妥善安置,黎愿现在如愿以偿有了不被关在里头练习的机会,结果反倒紧张起来了。现在不让她练,她便跟在师尊身后抓紧机会练,还不忘跟黎建业说,“师尊,灵秀哥哥好像很伤心,昨日还是不怎么吃饭。”

“这都几日了,还未伤心完么。”黎建业神情淡淡,道:“更何况,你如何知道他就一定在伤心?”

黎愿说:“我当然知道啊。那天晚上他牵着我回房的时候,我听见他偷偷掉小珍珠了呢,虽然只有一小下。”

“……”坏了,听到不该听的东西了,可能会被灭口,风烨弱弱道:“小黎愿,你还是不要再说下去了,我们就当作没听见过,不然薛道友会恼羞成怒的。”

“罢了。”黎建业叹了口气,对炯炯看着她的云闲道:“云小友,随我来主殿吧。”

云闲:“来了。”

……

到了主殿,黎建业屏退左右,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云闲见桌上还摆着一碗没动一口的汤药,像是祖奶奶熬的,已经凉了,冒不出一丁点热气。

“说是辛苦,”云闲说,“掌门,我也没做什么。”

黎建业看着她,笑了笑,温声道:“对我又何必隐瞒。”

云闲道:“……好吧。”

“你并未和即墨姝断过联络吧。换句话说,虽然未曾见面,但联络未断,每次情报都精准到不可思议的地步,除了这位圣女,也没有别人了。”黎建业道:“上次锻体门风烨一事让你长了个心眼,你怕妙手门内有内鬼?的确是该多加防备。”

“虽然对其他人有些不公平,但是我想,这种事还是只有我和她二人明白就好。多一人知道,便多一份危险——这和嘴巴紧不紧没有关系,只是有些人天生不擅长隐瞒。”云闲奇道:“黎掌门,这你都能看出来?”

就连天天跟她一起睡觉的乔灵珊都没发觉呢!她还以为自己瞒得可好。

黎建业道:“我此前还在想,你们用的是什么法子。现在看来,便是春桃花了。季节已过,大部分桃花早就该谢了,只是魔界之内并无四季,魔族根本不明白什么是春夏秋冬,更不明白花什么时候该开,什么时候该谢——你二人是靠此来确定地点的吧。”

“是。”云闲苦笑道:“坦白说,我在送她的时候,并没想那么多。”

只是看到桃花觉得好看,便送了而已。魔族的确不通四季,她让即墨姝记住四季更替,而如今,即墨姝给这礼物赋予了别的意义。

黎建业道:“心意相通,得此挚友不易。”

“……”云闲道:“但我却总觉得,我是不是不该让她如此涉险。 ……罢了。掌门,我曾就此事询问过一位神秘人,它给我的答复是,‘天地有常而人无常’。剑阁不怎么上文化课,我时常在想,我理解的含义究竟是对还是错,我接下来要做的,又究竟是对还是错。掌门,你觉得呢?”

黎建业并未立刻回答,而是捂住胸口,轻轻咳嗽了两声。

“其实,蚩尤第一次正式现身选在南界,是可想而知的。”黎建业一脸病容,此刻却笑起来,“你们不是经常说么?‘开战谨记,有医修打医修,琴修放着不重要’。更何况,人族医修只能治人,对魔更是效果甚微,这种情况下,按照战略来说,第一时间想灭妙手门是再正常不过了。”

云闲:“……后面那半句是掌门您自己加上去的么。”

“这不重要。”黎建业道:“所以自一开始,我的目的便不是救人,而是杀魔——可能说起来比较残忍,但事实如此。在眼前死的人多了,也麻木了,伤亡再多,有时在人眼中只是一个数字,而我要做的,是尽力让这数字小一些,仅此而已。”

“云闲,阿秀他虽说年纪虚长你几岁,但在这方面上心性却太欠缺了。倒是你,让我很讶异。但,你是异常,他那般才是正常。就算历经多事,从笑面佛陀到如今,大道理在眼前又有何用?只要不痛到己身,又何曾真的能理解。”黎建业重复她所说的那句话,“天地有常,而人无常……有时,人的想法总是会从一个极端滑落到另一个极端,不是么?”

“一开始满怀信心要去救天下人,被伤了,痛了,便觉得天下人都不值得自己去救。觉得全天下人都是好人,和觉得都是坏人,本质上没有区别,仍是一样的天真愚蠢。妙手门祖训,并不是告诫门人什么,只是说了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我是个普通的医修,我尽力完成自己的职责,不崇高也并不卑劣,和其余行业没有任何区别。我不是救世主,世人也不是要等着我垂怜去救的弱者、蠢货,世人是普通人,和我一般普通。天有定数,人无定数,若是一厢情愿将人定义为刻板的群体,无个性的木偶,那,倒霉的只会是自己。”

“你做的是对的。”黎建业从怀中取出一道被布绢包裹的物品,交给云闲,又再度咳嗽起来,惨白的面上泛起病态嫣红,“这是祖师那代便留下的重针,对魔有奇效……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医修有个武神梦不是很正常的事么?只不过当时剑神太强了,她根本插不进去手,所以搁置着没用罢了。”

云闲懂了。当时医神想输出,奈何剑神一人单刷不需要她,只好愤愤将针传给后人,直到如今重见天日。

“至于灵秀……”黎建业道:“明理前必先诛心,等这战顺利打完了,我便再和他好好说一说。”

此话一出口,云闲瞬间感觉掌门背后立满了FLAG,好像什么戏台上的老将军,连忙道:“掌门,这话可不兴说啊!赶紧,呸呸呸!”

黎建业:“?”

云小友好虽好,就是有时候性子太过跳脱,经常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上次还对着金丝银草跟她那美人大师兄说也要给剑阁设计什么“石尚”“楼狗”……楼狗到底是什么狗?她遍观群书,为何一点印象都没有?

最后那战来的猝不及防。

用散之人本就暂时提高了修为,人数又浩大,只要稍一煽动,判断局势,就容易跟着走,更是雪球滚雪球,人数愈来愈多。南城内至今还未离开或是去妙手门的,大部分都是有心无力,又怎能抵挡入侵?妙手门弟子纵使有三头六臂,也只能暂缓攻势,争取整军布阵时间,可魔教似乎觉得自己胜券在握,终于整顿所有人,短短几个时辰,兵临城下。

黑压压的人群,密密麻麻列阵,压迫感铺天盖地,直指妙手门。

媚烟柳和牛白叶站在人群后方。此时此刻,人魔似乎没了区别。

声浪骤起:

“放我们出南城!!!”

“三掌门黎沛分明曾也用过散,凭什么徇私枉法??”

“若是不放,今日,踏平妙手门!杀掌门取药!!”

滔天声浪之中,薛灵秀面色冷淡,像是已无波澜。

直到他看见了人群后方,那渺小到本就该看不见的熟悉人影。

……青禾弃了针,拿了剑,腰间别着那娘送她的空药瓶,淹没在人群之中,稚嫩的面上辨不出神情。

霎时,薛灵秀如遭雷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