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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算那位的年纪……”

“你知道她什么年纪?”

女人的年纪可是秘密来着,也不是没人去问,但哪一次有好果子吃?

这么多人盯着自己猛瞧,庄雪麟只是看不清,不是看不见,就算看不见,他还能察觉得到,所以此时淡淡地回看过去,那蒙上一层灰雾的眼睛似乎在问众人看什么。

庄雪麟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扬,眼型接近丹凤眼,和庄家人不太像,是随了母亲,准确地说,他比较像谢家人,此时这个眼睛角度看来,众人更觉得像了。

老祁也看了看庄雪麟,皱了皱眉,显然他也觉得像了。

这天坑底下虽然大,但又不是十分大,一共就住着这么些人,半天的功夫,就有人把事情告诉给另一个当事人。

谢青仪给芦花鸡喂食的手一顿,望向来说话的人:“那个被救起的人……和我长得像?”

来人是个老太太,这天坑底下男多女少,女性一个只有那么几个,于是彼此之间都比较说得来话,老太太道:“我家老头说像,我去瞧过,确实和你有三四分像,小伙子二十五六七的样子。”

谢青仪不自觉攥紧了手里的谷粒,攥得手心都有些疼。

这个年纪……

老太太看着面前的人,这是一个大美人,一撇眉毛一道眼波都是柔情,落在她脸上的光影似乎都格外温柔些。她的脸上看不出多少痕迹,最多三十多岁的样子,但老太太知道,她都超过五十了!

这样的年纪有那么大一个儿子的话,也说得过去的。

“他叫什么名字?”谢青仪问。

“不知道呢,听不见也看不清,说话也只能两个字连两个字往外吐,一表人才一个孩子,也是造孽,不过听说恢复得倒是挺快。”

谢青仪手里的谷粒攥得更紧了,然后霍然一松,谷粒洋洋散散落下去,围过来咯咯讨食的芦花鸡们立即就是一阵猛啄。

庄雪麟快成了被人观赏的吉祥物了,每天都有人来看他,或者说找老祁聊天然后顺便看他。

这天坑底下光线不如地面上明亮,湿气又重,躺在屋子里久了,他就全身发疼,老祁就让他多出来晒晒太阳,置换置换身体里的灵气。

双手双臂能用得上力的时候,他还能自己转着轮椅的轮子,在院子里艰难但平稳地转转,双手使不上力的时候,就只能在一个地方木头人一样的坐着。

今天他双手就能使得上力,虽然代价是他今天眼睛看不见了,身体里疯狂破坏的浊气和微弱的灵气似乎展开无止境的追逐战,这也是造成他身体各处轮着班地失灵的最主要原因。

他双手撑着扶手,默默地练习把自己的身体抬起来,手臂感到强烈的疼痛,他额头隐隐见汗,不过练习效果不错,他总不能一直被照顾着,穿衣、吃饭、上下床,甚至是上厕所,总不能假手他人,拥有一双有力灵活的手是非常重要的。

忽然间,他感受到一股很强烈的被凝视感,停下动作,微微偏头,哑声开口:“你好?”

谢青仪不妨自己被发现,犹豫了一下,从院子外走进来,将手里的陶罐放在桌上,顿时一股鸡汤的香气飘散出来,十分浓郁醇厚。

她低声道:“鸡汤,补身,好好养伤。”

庄雪麟今天恢复了些许听力,但仿佛是隔着湿棉花一般,听得并不真切,好在意思是能听懂的,他道:“多谢。”

声音哑哑的,谢青仪看着坐在轮椅上的青年,一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他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认出这是自己的孩子,没想到她还有见到他的一天,更没想到,他们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的。

她看着他的双腿,看着他骨架宽阔但瘦削的身躯,看着他无神的双眼,心里说不上来的感觉,好像掉进冰冷的水里,呼吸一口都是冰冷的疯狂涌进来的水。

她捂着自己的嘴,背过身去无声地深呼吸了一下。

庄雪麟感觉她一直看着自己,但他并没有感觉到恶意,据他这些天感受到的,这个地方的人都挺友好的,于是又道:“鸡汤我会好好喝的。”

他抬起手去触碰石桌,虽然看不见,但并不像一般盲人那样,要一路摸索过去,只是碰了下桌子边缘,确认够到了之后,便往陶罐摸去。

陶罐外锅了一层夹棉的罩子,显然是怕汤放凉了,很用心。

庄雪麟便又说了一句:“谢谢,我现在看不见,等我能出门了,一定登门道谢,请问您怎么称呼?”

很有礼貌,谢青仪想起他很小的时候,小小一个人,很严肃,但是很有礼貌,对谁都小大人一样,一板一眼的,不由觉得眼睛有些涩。

她盛了一碗鸡汤出来,放到庄雪麟手边,低低说:“趁热吃,你就叫我……青姨吧。”

庄雪麟倒是没有多想,只是觉得这位青姨情绪似乎不是很高,像是在忍耐什么情绪。

他从善如流地喊了一声,伸手端起这碗鸡汤。

温热从有些粗糙的陶碗上传递出来,温度刚刚好。

谢清衣又看到了他手上的伤口,不是记忆中的刀割伤烫伤,都是新伤口。

她不知道怎么想的,忽然就问:“你手上挺好多伤口,要好好养,虽然是男生,但留疤也不好看。”似乎觉得自己突然来这么一句有些突兀,就加了一句,“不然要吓到女孩子,不好找女朋友。”

庄雪麟一顿,想到了很早之前,他这双手遍布伤疤,轻易不示于人前,总用手套遮着,但接触到灵气之后疤就渐渐褪了。

手上的疤褪了,心上的疤也不知不觉消弭了,人有了在意的人,有了期待的未来,自然就不会被束缚在过去了。

他笑了笑:“吓不着的。”以顾秋那性子,当初看到他手上的疤,也一点都没被吓到,那就是个能把自己腰上弄出个血窟窿的人……也不知道最近过得好不好。

谢青仪看着他的脸,他脸上没有阴霾,只有淡淡的如水般的温柔,他和她想象得很不一样,他长成了一个出色的青年,平和又稳重,幼时的经历没有对他造成任何阴影,甚至能露出这样安宁温柔的表情。

一定是遇上了一个对他很重要的人吧。

遇人不淑可能造成一辈子的痛苦,但遇上一个对的人,却能治愈一切。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