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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SS变活泼了很多。

私下同行不到半天,Gin就对这个变化深有体会。

用“活泼”来形容他或许十分奇怪,毕竟沉甸甸的身份摆在这里,没人知道的真实年龄只能往“沧桑”上面靠,他还能保持相对年轻的心态实属奇迹。

但事实就是,他的确很高兴,行为模式上的些微变化,便是某些事情终于尘埃落定的结果。

Gin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BOSS直接开口表示想做什么,不触及安全的底线他就不会反对,而BOSS舍弃直白,忽然开始以退为进,逐步软化他的态度,沉默半晌后他还是会同意。

结果相同,区别却极大。

后者象征他的底线将会一降再降,暂时不想退让的某个原则也会受到影响,可能很快就会让BOSS如愿以偿。

这确实是一场毫不遮拦的博弈。

红发男人用的是阳谋,他坦坦荡荡,不介意Gin发现自己的想法。

彻底冠上“家人”这个身份,并不会使得他们已经最是紧密的关系更亲密无间,更像是走一个形式——男人却不这么认为,他近乎偏执地要给自己的每一段羁绊盖章烙印,仿佛这样就能将他们的所属权紧抓在手中。

这种偏执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占有欲。Gin显然十分了解,因为他也有同样的欲望,并且并不比BOSS的执著弱几分。

银发男人在半被迫半无奈地被拉出办公室时,好似顺从的平静面容下,还在进行绝对冷静的权衡。

与单方面的效忠不同,上升到完全交心的层面后,当他在他的身上打下亲人的烙印,就注定会被反噬。

因为烙印必然是相互的,当他宣布他们属于他时,他同时也会属于他们。

抛去BOSS和二把手的身份,他们双方皆是强势入骨的兽,Gin需要慎重试探,反复确认,比自己性命更重要的存在是否做好了被自己打下烙印的准备,烙印过后,自己又是否会给他带去不利影响。

——如今,红发男人在做的,就是不耐烦地砍掉试探和确认的步骤。

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他,自己早就做好了准备,让他可以保持本性的游乐场也找到了。

他只需要相信他。

Gin当然相信他。

虽然未说出口,面上神色亦是不变,但他极其难得地对今日的“休假”生起了一丝好奇。

并且,偶尔也会产生一点原本绝不会有的想法。

Gin对自己的游戏ID不在意,可谁也没发现,他陪玩时,多看了一眼对面关系户的ID。

碍眼。对BOSS不敬罪加一等。

但仔细观察下来,倒还是有那么一丝贴切。

这里的“贴切”,指的是某些变化后的行为特征,BOSS本人自是跟弱小的猫科动物毫无关系。

没错,就是任性自我,尽情打扰他人工作的那一部分。

银发男人的视线不着痕迹落到BOSS似乎是有些蓬松的发顶,心中闪过实打实“大不敬”的念头。

他由此发现,这一局才刚刚开始,红发男人就赢了大半,自己已在无声中接受了身份的转变,适应得比预测还快。

那就可以跳过请罪的步骤了。

“头发。”

Gin出声时,手已经伸来。

“披着没关系啦。”千穆说到一半,银发男人已不由分说把他触到水面的发梢捞起来,用提前准备的银丝发带扎起。

原本就挺长的头发在一觉之后又长了不少,他嫌麻烦,将过腰的长发剪短,重回到堪堪过肩的长度,这样一扎便得到了充足的空间,不会随便晃晃就垂进水里。

千穆本想说不用管他,阵你自己的长发先扎一扎,目光轻顿后,他摇摇头,停下话音。

这时候叫他扎头发也没用了。

以他头发的长度光扎还不行,得盘起来,Gin要么是无所谓,要么是觉得盘发很傻,总之他并不在意这些细节,漂浮在水面上的银发大半湿透。

千穆不打算再劝,出去以后及时吹干就行,阵休养了一段时间,身体素质更不是问题,那就随他高兴吧。

他只在银发男人的目光不加遮掩落到自己身上,并且迟迟未移走之时,无所谓地笑道:“不用担心,泡泡水没有什么影响,已经习惯了。”

这是千穆回来以后,他和Gin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单独相处。

显而易见,他们正在泡温泉。

长野的温泉也是一绝,彻底进入冬日后,纷飞的白雪遮挡视野,外界越是寒冷,僵硬身体被滚烫水温解冻的感觉便越是舒适,经年的烦劳疲惫似乎也随落雪而融化。

没有不请自来的打扰者,没有砰砰轰咚的噪音,不会掉进来两个浑身又是血又是汗的家伙污染水质,千穆终于能纯粹享受到温泉的美好。

不只是操劳过度的他需要温泉疗养,阵也需要,所以他们会来到这里是理所应当。

外面下着雪,千穆就选择了室内温泉。

脱掉上衣泡进了水里,他不觉得哪里有问题,不过阵似乎十分在意他的裂痕——负面影响肯定是没有的,那一丁点温水浸入血肉深处的不适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托盘盛着小巧的杯盏浮在淡绿色的水面,千穆倒好了两杯酒,自己取了其中一杯,将托盘往前轻推。

Gin抬手抵住,也取下一杯小盏,深褐色的梅酒占据了三分之二满,还未凑近到口边,就嗅到了馥郁的梅子香,似乎还混杂着别的果香。

“这是我自己酿的酒,适度喝一点对身体好。”隔着朦胧升起的白雾,千穆笑中藏起的调侃很不容易被发现,“猜到了你戒酒肯定很痛苦,不难为你了,以后就喝我送你的吧。”

“不算痛苦,差不多快戒成功了。”Gin接下了来自BOSS的调笑,嘴角似是微不可见地勾了勾。

他将过去根本不会碰的梅酒慢慢饮完,对,是慢慢。

一口就能饮尽的分量,他就像品鉴得来不易的珍贵美酒般细致品味——甚至那些尘封无数年的佳酿还得不到这个待遇。

低度数的果酒,对习惯了烈酒且海量的男人而言,怎么喝都不可能醉,寡淡与果汁无异。

但Gin刚一入口,便品出了这酒的奇特之处。

初时的口感并不刺激,像裹挟了刚成型就倏然转晴的暴风骤雨,还将紧接天际便被打碎的巨浪压缩进来,安静却压抑,等到余韵扩散,昂烈才会在喉口深处爆发开。

更像是一杯烈酒,有着发酵数年才能浸透的醇厚,意外地合他口味。

Gin随即想到的是,梅酒不可能有如此特别的滋味。

普通的梅酒更不可能保存多年仍不变质。

他看向红发男人,微微紧缩的绿瞳似想重新看透对方。

可很遗憾,直到如今,他依然无法看不透。

“我自己琢磨的独门配方,怎么样,还喜欢吧。”笑着说完,千穆丝毫不提这酒是什么时候酿的,又是怀着什么心情放到了今天才取出。

哗啦啦。

他稍微坐近了点,空了的酒杯随意放在池边,微淡的目光和指尖略过征询意见的过程,同时落在银发男人上身未被长发遮住的部分。

平时被风衣遮得密不透风,直到此刻才知道,他们俩真是半斤八两,Gin的身上也是疤痕累累。

只是一眼能看到的:有子弹贯穿臂膀后长起的略不和谐的新肉,有的像是皮肉伤愈合结下的疤,因为时间过去太久,颜色早已变淡,但遍布在他过白的皮肤上仍格外突兀。

“能给我说说它们的故事吗?”千穆的指腹滑过男人落在肩头的一道疤,语气神色如常,实则并不给他拒绝的选择。

Gin只道:“很久以前留下的,无关紧要。”

“嗯,看出来了,不是我们认识以后受的伤。”千穆说,“因为是你的过去,我很想知道。你介意告诉我吗,阵?”

Gin还未开口表态,他就接着道:“我比较喜欢公平互换,你也可以问我。”

“都过去了,即使重提也不会在意,我们都是如此,所以,我不跟你客气,你也不用跟我客气哦。”

温和关切且进退得当,看似把“公平”贯彻到底,谁都不会吃亏。

然而,这一局博弈进行到这里,BOSS已然可以宣布大获全胜。

交换的只是过去的经历吗?

不,是彼此的印记。

BOSS解开了忠犬的项圈,碎掉那条本来坚不可摧的链条,他不打算用拘束自由的绳索束缚他,换成双向的、无形的羁绊。

Gin和他同处一室的时间是所有人中最短的,却是被迫操心受气最多的那一个,男人知道。

因此,他明明白白告诉他:

——你对我无比重要,我想要让你得到包括自由和幸福在内的所有。

这个男人比谁都要贪心,他不愿意放弃任何一边。

在意识到自己无法责怪他,甚至无法生出一分气恼时,Gin就明白自己输了。

“阵,考虑的时间太久啦。”

BOSS斜倚在被染上温度的温泉石边,殷红的双眼被水汽浸染,里面有柔软的温暖,却也有他人无法责怪的自信:“你已经得出答案了,不是吗。”

“……”

桀骜的银狼无声叹息:“如你所愿。”

“这些伤疤的过去很简单。”

Gin的过去同样很容易概括。

他是被组织养大的孤儿,有无数人和他一样,自有意识起就在组织名下的孤儿院,有人会定期来到孤儿院,挑选出适合培养的好苗子,带到总部接受训练。

和他同期训练的还有白井升,他们的年龄本来就没差几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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