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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府这头, 接到来自清宁县送来的公文,知州此时也颇有些焦头烂额。

“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这是要烧到我头上来了。”刑知州朝着师爷说道。

师爷却在看了那大长串的口供之后, 说道:“大人,这里面没有提到您,您暂且可以不必过于忧心。”

刑知州听了这话,却没有完全放下心来, 而是说道:“他只是如今没烧到我, 这乌齐连这些糟污之事都交代了,可见这人已经完全在邵瑜的掌控之中,只要邵瑜问,他难道还能不答吗?”

刑知州甚至还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道:“会不会, 这老小子已经掌握了, 但却秘而不发,就等着关键时刻捅我一刀呢。”

师爷自然也想到了这个可能, 如果有一个掌握着自己秘密的下属, 那着实会有些难办。

师爷又道:“大人, 邵瑜到底有没有问出什么来,咱们暂且可以不管,但乌齐,绝不能让他活着离开清宁县。”

刑知州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说道:“都三天了, 派去的人却一直没个结果。”

刑知州之所以一直将事情拖着, 一来是要等杀了乌齐,二来他是为了等总督府那边传下来的消息。

总督府虽然路远,但也估算着时间快要到了。

只是一想到自己派出去的人, 还没有消息传回来,刑知州的心总是悬浮着。

乌齐这次犯得算是大事,要由总督府审问,但审问之前,一般是由知州府派遣护卫,将人从清宁县押解去往总督衙门。

虽然他也可以在押解途中动手,但这样实在是太过明显,很容易引人怀疑。

乌齐死在清宁县,刑知州还能将事情推到邵瑜身上去,但若是这人死在押解途中,他就很容易受人怀疑。

不到万不得已,刑知州并不愿意事情走到这一步。

屋外此时有人匆匆走了进来。

“大人,上头来人。”

刑知州接到这个消息,心情当场就坏了三分。

即便如此,他还是仔细收拾一番后,带着师爷一起出去迎接。

见了来人后,他有些惊讶,但还是问道:“方大人,您怎么还亲自来了?”

他甚至还是怀疑,难道上头眼里,这桩案子的性质非比寻常?否则为什么会将方烨派下来。

方烨是提刑按察使使司副使,乌县丞的品级不高,惹出来的祸也只是在清宁一地,在刑知州看来,怎么也不需要派方烨出马才对。

刑知州只能猜测着,上头应该是对这个案子十分重视。

越是重视,刑知州这个屁股不干净的人,此时心里就越慌。

“方大人,您难得来我这里,今天我一定要将您招待好了。”刑知州笑眯眯的说道,他只想拖延时间。

方烨此人,在按察使司里,一直有玉面阎王的名号,因而此时哪怕听到刑知州的讨好之语,他也没有半点好脸色,只说道:“兵贵神速,还请刑知州速速动身。”

“现在?”刑知州更加诧异了,毕竟按照正常情况,应当在他这里休整一晚上再出发,而不是像方烨现在这样,就像是赶着投胎一样,刚来就要走。

方烨面容严肃,说道:“刑大人,总督大人接到上报之后,对此案十分重视,他还在衙门里等着回信呢,希望您不要让他久等。”

方烨将总督抬出来后,刑知州也不敢再说拖延的话。

仔细算来,乌齐本人官职虽然小,但这却是今年来岭南官场第一个贪腐大案,若是朝廷派人抓出来的,这事就是件坏事,但若是自己内部自查出来的,那对于整个岭南地区来说,都是一桩政绩。

邵瑜的审问程序其实都走完了,此时总督府派人,他们就算将人再送到按察使司衙门里去,也不过是再走一遍流程,因而此时方烨的心态比较轻松。

但刑知州却没那么轻松,要是乌齐在复审的时候,又攀扯出什么来,那他可就没有半点好果子吃。

方烨交代了两句之后,再度催促着刑知州出发。

刑知州拖延不得,只能硬着头皮调集人手。

任凭刑知州如何拖延,却还是到了要出发的时候,他仓促之下,调集的人手虽然以他惯常用的那些人为主,但到底还是混了不少别的人进去。

两人一起启程去清宁县,马车在驿道上缓缓前行,刑知州难免凑上来套近乎,问道:“那份口供送到总督大人手里的时候,不知道总督大人是什么反应?”

方烨听了这话,侧过头来,看着他淡淡道:“还能有什么反应,我岭南又抓了一只危害百姓的硕鼠,总督大人自然是大喜过望。”

刑知州听了这话,面色却有些不好。

乌县丞官职太小,牵扯不到远在上头的那些官老爷,他们自然乐得要这个政绩,而若是他也被牵扯进去了,只怕上头那群官老爷还在拍手称快呢。

刑知州又缠着方烨说了半天,方烨的态度并不热络,甚至还显得有些冷淡。

方烨见他似是一直都说不到点子上,有些不耐烦了,便直接道:“刑大人有话不妨直说,用不着这样吞吞吐吐。”

刑知州被这么噎了一下,心下暗道,这方烨果然和传言中一样不好套近乎。

“方大人,刑某位卑职轻,又低处偏远,如今手底下的人出了这样的大事,总督大人是否有责问之意?”

听了刑知州这话,方烨看了他一眼,说道:“底下的人都披着皮,平时伪装得好,实际上是人是鬼谁也不清楚,若刑大人真是一时不察,虽会受些苛责,但总督大人也不会过分追究。”

刑知州听了,愣了一瞬间,后面的话不敢再问出来,只说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我害怕大人会追究刑某不察之罪。”

方烨此时望着刑知州嘴上说着放心,但神情可半点不像是放松的模样,心中暗暗记下对方的不正常。

刑知州并不知道他就这般将自己给绕了进去,车子在经过大半日的慢行之后,终于抵达清宁县。

方烨看了一眼清宁县衰败的城墙后,便忍不住皱起眉头来,嫌弃说道:“清宁县怎么破败至此。”

刑知州说道:“方大人有所不知,清宁是小县,此地本就贫瘠,外加上天灾频发,故而此地赋税……”

一个地方能够发展成什么样,主力靠的就是本地赋税,每年收上来的赋税,一部分上交国库,一部分留在地方,用于地方发展。

清宁县赋税不行,那自然余钱就少,没有钱也别想有什么好城墙。

方烨闻言点点头,倒是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等待着马车停下来,一想到要见到邵瑜,方烨心里便有些激动。

因为早就有人前来通知,故而马车到来的时候,邵瑜已经得了消息,在城门外等候。

方烨回想起上一次见到邵瑜,那时候还是十七年前。

一别经年,他只觉得物是人非。

刑知州还稳稳的坐在马车里,等着邵瑜上前来请他下车,但方烨却已经主动掀开帘子,走下马车。

方烨如此主动,倒让刑知州不好继续摆谱,只能跟着走下马车。

“邵大人,一别多年,您还记得我吗?”方烨此时的模样,不像是个来公干的上官,倒像是个千里追星的迷弟。

邵瑜望着方烨,仔细的回想了许久,方才与记忆中那个半大少年画上等号,说道:“你是小叶子。”

方烨用力点头。

邵瑜拍了拍方烨的肩膀,说道:“一别十七年,没想到你都这么大了。”

方烨说道:“大人却还是那个样子,就跟没有变老一样。”

被方烨冷言冷语了一路的刑知州,此时闻言忍不住侧目,似是没想到方烨也能说出这样的客气话。

方烨此时拉着邵瑜的手,举止亲密,态度热络,若是不知道的,估计还以为这两人是一对父子。

“大人,夫人可还好?当年要不是夫人心善,我和我娘估计都没熬过去。”方烨说道。

邵瑜听到这话,脸上有一丝伤神,说道:“离开海州第二年,夫人便因为难产而去了。”

方烨脸上立马露出伤感之色来。

待听得邵瑜如今家中还有两子一女后,又道:“这么多侄子侄女,我一定要见见。”

一行人很快又朝着县衙里去。

方烨见到破败的县衙之后,顿生不满,说道:“这么破的县衙,大人如何住?”

邵瑜在京城出事的时候,就已经交出了毕生家财,用来弥补苦主赎罪,因而方烨知道邵瑜如今手上没钱,此时他只恨不得自己掏钱给邵瑜修衙。

邵瑜说道:“等乌齐之事了结,自然会有银钱下拨,到时候便能修衙。”

乌齐除了对外收钱,对内一个人也吃了很多公款,这一部分钱如果邵瑜申请,大概率不会全部返还给清宁县,但返还一部分却是可以的。

方烨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闻言便放下心来,但还是忍不住说道:“这段时间,多半要委屈大人了。”

邵瑜说道:“清宁县房租便宜,一家人租个小院子,要不了多少钱。”

邵瑜又问起方烨的近况,待得知他如今的官职后,忍不住问道:“这样的事,怎么还劳烦你亲自走一趟?”

“你的信送到了总督府后,总督大人本打算随便派个知事官前来,我想见您,故而主动请缨,才得了这个差事。”方烨笑着说道。

见着两人如此热络,一旁的刑知州终于忍不住,询问方烨身边的随从:“你们大人,和邵大人是什么关系?”

那随从摇了摇头,他跟在方烨身边没有多久,自然也无法知道原因。

倒是刑知州身旁的师爷说道:“大人,他们话语间提到了海州,还提到了十七年前,而方大人,正好是海州人士,邵大人也曾在海州任职,多半是当年的旧识。”

十七年前的旧识,如今都来了岭南,还在这地方重逢,这实在是刑知州没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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