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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黄昏的时候到了抱尘山,时隔八年,业火造成的破坏仍旧没有恢复。放眼望去,漆黑荒芜的山坡寸草不生,用脚尖铲铲土,偶尔还可以翻出苍白的骨头茬子。他们找到无渡石屋的遗址,挂着绿藤的葡萄棚已经不在了,小书楼也只剩下几根焦黑的朽木。无渡遗留的东西一只手可以数过来,无非是破石头烂木头,并几个从土里翻出来的公鸡碗。谢寻微枯着眉头,不死心地转了一圈,还指使百里决明把土层全翻了一遍,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现。

这里也没有线索,无渡爷爷什么都没有留给他们。难不成他的推测有误?谢寻微想不明白。

“你到底在找什么啊?”百里决明累趴下了,“这儿早就烧没了,你是不是小看我的熔岩鬼域?爷爷我一放火,什么都别想剩。”

“师尊,无渡爷爷有旁的别业么?或者他常去的地方?”谢寻微问。

“还别业,”百里决明翻了个白眼,“他要有那钱,还至于为了攒他的棺材让你一个月没吃肉?”他摆摆手,“别打他主意了,无渡老儿干了一辈子,一分钱没攒下来,保不齐是不是在外面养着外房呢。放心,寻微,咱现在有钱,刨掉你的嫁妆,从裴真那捞的金银够咱使唤大半年了。”

马留在山腰,他背上包袱,拉着寻微往山顶走,原先大青石板铺的台阶没了,加上近日来老下雨,山坡崎岖泥泞,很不好走。百里决明把寻微背起来,免得她的绣鞋沾泥巴。他深一脚浅一脚的爬山,谢寻微伏在他的肩头,这一刻,好像从前的月光从前的山风都回来了,谢寻微结束一天的术法和道论课,他们从无渡爷爷的石屋出发,回山巅的小药园。天幕高而深远,星星瞳子一样眨呀眨,迤逦的山路上他和师尊一大一小两个人儿,颠颠儿地往山上走。

多好啊。他回眸往来路看,师尊的脚印向着远处延伸,没进黄昏的金光。他多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他们可以永远走下去。

“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百里决明问他。

“想我有多喜欢师尊。”谢寻微把下巴搁在师尊肩头。

“今儿吃糖了,嘴这么甜?”百里决明笑,“水壶搁裤腰挂着,渴了自己拿来喝。”

百里决明脚程快,太阳落山,他们恰好到了山顶。最后一线金光收入天尽头,茫茫人世倾了个个儿,徐徐滑入黑夜。小药园的废墟却是亮堂的,一伙黑衣佩刀的人包围了这里,举着熊熊的火把。废墟中央放了把椅子,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那儿。老人拄着龙头拐,一身黑袍,看起来有点儿眼熟。

百里决明把寻微放下来,朝他抬抬下巴,“哪来的你?在我家干嘛呢?”

老人看见他上来,并不惊讶,缓缓起身。看见这张老脸,百里决明想起来了,他好像是穆知深的爷爷,穆平芜。老人今年八十有七,仙门的人尊他一声穆老。他早早就卸了宗主的担子给儿子,却没想到儿子成了鬼,留下个孤零零的小娃娃穆知深。晚景凄凉便是如此了,膝下只有这么个孙儿,指着穆知深传宗接代。前头穆知深困在鬼国,姜若虚求百里决明进鬼国救人的时候他也在。

“百里前辈……”穆平芜看着他,沉沉叹了口气,忽然一撩袍,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这矮身一跪,其他穆家儿郎腿削了半截似的,一溜全跪下了。山顶上乌泱泱全是跪着的人,只百里决明和谢寻微稳稳当当站在原地。百里决明抱着手臂,表情很不耐烦,“又有求于我?”

“前辈英明,晚辈……”

穆平芜正待开口,百里决明打断他,“回吧,爷没空。没看见爷正跟徒弟忆苦思甜呢,你们过来瞎捣什么乱?”他招呼寻微,“走,咱玩咱们的,不理他们。”

他们提步要走,穆平芜提高声音,说了句:“阿兰那,这个词儿,前辈应当听过吧!”

什么玩意儿?百里决明掏了掏耳朵,“还真没。你跪你的吧,爷走了。”

他一点儿留下的意思都没有,穆平芜终于变了脸色,面上浮出无措的惊惶来。谢寻微却顿住了脚步,难怪穆平芜原本笃定百里决明会因为这个词留下,因为它的确与百里决明有关。穆知深初初进入阴木寨,在石碑前联系宗门姜若虚,连心锁里却出现闻所未闻的阴森鬼声。那酷似师尊的声音不断重复着一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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