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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晏然也十分干脆,当下倒持剑柄,把武器给人递了过去。

看见这一幕,边上的大臣忍不住有些脸绿。

——倘若那个贺停云稍微有点坏心,直接就能执剑把新帝给当场捅穿。

贺停云接过长剑,立刻后退数歩,然后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到昔日的七皇子面前。

本来有些迷茫与愤怒的温见恭,此刻面上已是青灰一片,他瞪视贺停云半晌,又越过她,看向立于阶陛上的胞妹,像是发了狂似地大声道:“阿爹尸骨未寒,温九你灵前争位杀兄,必遭天厌——”

话音未落,贺停云手中长剑挥落,将温见恭所有的未尽之言就此斩断,百官眼睁睁看着,一蓬热血自昔日的皇室贵胄颈腔中高高喷出三尺有余,然后溅在了乾元殿的地砖之上。

贺停云干脆利落地斩杀了温见恭后,又双手托剑,走到天子面前,再次恭敬下拜。

此刻天幕为阴云所遮,但乾元殿内白烛如星,照的一殿分明,韩拾荆小心地抬头往正前方望去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那位立于阶陛上的天子虽然衣饰整洁,却莫名给人以身染鲜血的奇异观感。

温晏然伸手将人虚虚扶起,赞了一句:“贺卿乃勇直之臣。”又轻轻扫了眼伏在地上的郑引川,笑,“悖逆之人已除,至于剩下那些还在建平内的宗室子女,便如郑卿所言,都召来为先帝哭灵。”顿了下,视线在郑引川上停了许久,又慢悠悠道,“郑卿犯颜直谏,堪为侍郎。”

郑氏是七皇子的外家,如今温见恭被毙于殿上,对方肯定要找机会报仇雪恨,温晏然提拔郑氏成员,主要是为了帮助对方积蓄力量,尽早站在自己这位昏君的对立面上。

“……”

乾元殿内一时间鸦雀无声。

新帝的一杀一赏都出乎众人意料之外,韩拾荆留意到,自己那位上司卢沅光的面上,闪过一丝思忖之色。

*

距离百官于先帝灵前请九皇女继皇帝位这事已经过去了三天,这三天内建平内各大臣除了哭灵以及为新帝登基大典做准备之外,就是琢磨那位天子的一举一动。

温晏然当场斩杀昔日的七殿下并将郑引川提拔成侍郎后第二日,便将原先只是一位普通御史的贺停云越阶拔擢为御史大夫。

御史大夫是九卿之一,虽说如今九卿逐渐沦为虚职,御史台依旧是实权机构,其主官权力极大,温晏然的行为让很多大臣反应了过来,当今圣上一无母族,二无近臣,谁先能成为对方的心腹,谁就能青云直上。

对温晏然而言,她主要是因为记得贺停云在评论区内有贺停职的别称,经常摸鱼,一副“当官救不了大周人”的颓丧之态,才毫不犹豫地委以重任。

但不清楚内情的大臣们,显然有着别的看法。

城东的卢府之内。

如今正是国丧期间,上至文武百官,下至平民百姓,都不许宴饮行乐,包括韩拾荆等户部官员悄悄跑到上峰的府邸内,也只是在书房内饮茶清谈而已。

众官吏随意谈了几句话,就有人按耐不住,询问卢沅光对日前之事有什么看法。

卢沅光:“卢某确在细思近日诸事。”又道,“依在下所见,今上虽然年纪尚小,但心内其实颇有成算。”

边上一人道:“既有成算,为何非要得罪郑氏不可?”

卢沅光冷笑一声,道:“何谈得罪二字?郑氏不过臣子,但今上却是天子,而且七……庶人温见恭一死,郑氏恐怕会倒向新帝。”

书房内众人先是不解,随后接连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卢沅光压低声音:“陛下当日之所以又杀又赏,一则断绝郑氏后路,一则为了安抚人心。”

如果温见恭活着,郑氏未必能抛弃对方,转投旁人阵营,而且更妙的是,温晏然并无可靠外家,身边也没有近臣。

卢沅光轻轻叹息:“郑氏要能狠的下心,说不准可以飞黄腾达。”

边上一人道:“那依侍郎之见,我等应该……”

卢沅光一边思忖一边道:“陛下以贺停云为御史大夫,自然是因为她首先向陛下效忠,公开拔擢以示嘉赏,不然只是斩杀一介悖逆宗室而已,其功劳难道能与九卿之位相当么?”

另一人感慨:“天子这是千金买马骨的意思啊。”

卢沅光颔首:“我等如今已是慢了贺卿一步,更要挑个合适时机向陛下表明心迹才是。”

在卢沅光跟同僚联络的同一时间,郑府中也有人在讨论日前朝堂上发生的事情。

郑氏族长,郑引川之父郑晟德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言,面上有明显的憔悴之意,短短数日之内,便像是老了十余岁。

他们本是皇子的外家,如今却成了悖逆罪人的外家。

一郑氏族人惶急道:“郑氏如今已是危如累卵,明公还不肯出言点拨我等吗?”

郑晟德还是没有说话,但郑引川却开口反问:“那依足下所见,郑氏之危,究竟在于何处?”

那名郑氏族人欲言又止,末了苦笑摇头:“郎君若是心内已有成算,何妨直言相告?”

郑引川望向父亲,看见后者微微颔首,才大着胆子道:“陛下当中诛杀七殿下,却又提拔在下,是在安抚我等,并公开将郑氏与七殿下做了一个切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