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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晏然在桂宫一直住到了秋天。

如今暑气已经没盛夏时那么重,太学那边上了折子,打算征召工匠来修缮房屋,至于原来居住在此的学生,就暂时迁到京郊,安置在空闲的皇家别苑当中。

厉帝末年,太学生不过千余人,如今已经变成了原来的五倍。

他们集体赶来京郊,入住到思帝时期修建的旧苑当中,此地原本名叫赏秋宫,因为年岁日久,逐渐荒废,温晏然有一回骑马路过的时候,十分好奇地进来转了一圈,发现庭中的野草已经比人还高,甚至有黔首在这里摘取野菜,干脆将之更名为采藿宫,并让少府简单维护了一番。

大周的殿宇走的都是朗阔路线,占地面积大,如今正好腾出来,给太学生住。

采藿宫内有空余房屋近八百间,让他们七八人一间,凑合着挤挤,也就足够居住了。

一位太学生:“从外面看,果然是有些年头了。”

另一人道:“据说那些损坏严重的地方,已经被新翻修过,也不知是否结实。”

他们试着伸手敲击,只觉声音沉闷,所触之物,仿佛是一大块坚硬的巨石。

一个背着书箱的年轻人将东西放下,道:“我问过此地的采藿丞,说是苑中的新墙壁,都是用水泥糊的。”

——自从建平的城墙被新建后,水泥已经逐渐为人所知。

太学生们议论几番,半是新奇,半是失望。

以读书人的品味而言,采藿宫固然不难看,也说不上多么美观。

“咱们这里的屋子是旧殿加固的,后面还有一排,据说是年初新建的,不若过去瞧瞧?”

太学生们在采藿宫内四处闲逛,最终意识到,不止原来的旧殿缺乏装饰,新建的那些房屋也同样质朴。

据说工匠们按照以前的方法,在建造屋子前,先搭建房屋骨架,又因为水泥加砂砾跟碎石本身就足够坚硬,不容易散架,他们开始考虑使用竹子来替代木材——若是将施工步骤详细写下来的话,大约能让当今天子感慨一句,原来竹筋混凝土也是古人的智慧?

学生们更换地方读书,太学中的博士自然得跟着转移教学地点。

卢中茂年纪大了,不想挪动,便告了假,待在家中休养,所以来的多是青年跟中年博士,比如褚岁,以及出身青州陈氏的陈至。

秋高气爽,正适合外出游玩,博士们索性带着太学生到周围赏一赏秋景。

如今田中的庄稼已经被收获得差不多,在此刈麦的农人不剩几个,太学生们干脆就地盘膝而坐,以农田为题,吟诗作赋,感慨民生之艰。

褚岁:“你们既然觉得民生艰难,不若亲自下地劳作一番,当能更有所得。”

她是太学博士,如今开口建议,做学生的不好推辞,只能脱了外头的袍子下地,褚岁也以身作则,拿起镰刀一块割麦子。

太学对学生有着服饰上的规定,那些年轻人单看表面,差别并不大,但一旦下地劳作后,就立刻显出了差距。

其中动作最娴熟的,大多是寒门跟士族出身的人,但最废物的那些,同样也多是士族出身。

褚岁见状,觉得难怪皇帝在选拔官吏之前,一定非要让这些人通过擢才试的筛选,实在是世风日下,名门望族中的废物一代多过一代。

割了一个时辰麦子后,褚岁便让学生们休息,一个太学生直接坐倒,用袖子扇风,然后猛地灌了几大口水,缓了会才道:“早知民生艰苦,却不想居然艰苦至此!”

太学生们议论纷纷,忍不住又谈起了谷贱伤农的事情。

褚岁道:“既然心有犹疑,你们自去本地农家询问就是。”

一个穿着麻布衣服的清贫士族起身,先向褚岁行了一礼,然后找了一位在田边编筐的老人询问。

因为那些太学生们也割了一个时辰麦子的缘故,本地农户对他们倒没太多畏惧心里,两人顺利地攀谈了起来。

“今年谷价下跌,不知乡长家中是否有所损伤?”

老农惊异:“怎么会有所损伤?”转念一想,依稀明白了对方话中的意思,笑道,“粮价固然下跌,盐价也下跌了不少,一户人家当真需要用麦子去换的,不过粗盐或者陶器而已,如今能吃饱饭,也能吃上盐,比起前些年,已经不知好了多少,纵然市价降了,又能妨碍到我们什么!”

太学生躬身一礼:“多谢乡长解惑。”

这个年代,物品的流通率其实很低,大部分只是一乡一地之人彼此间互相交换而已,每年收获的庄稼,除掉需要作为赋税上交的那些,自家留用的那些,还有用来交换日用品的那些,根本不剩多少。

有人不解:“既然是农家,难道不用买耕田之器?”

老农摇头:“耕田之器,怎会年年都要去买,像我手边那把割刀,就是从祖母手中传过来的,年年送去打磨而已。”

直到此时,褚岁才开口:“其实这些道理,天子明白,朝中公卿同样明白,今日带你们过来看,就是希望你们也早日明白。”

太学生们齐齐站起,向老师一礼,口称受教。

——他们这个年纪的年轻人,虽然容易走进误区,但也同样很容易从中走出来。

到了晚间,赶回采藿宫开火已经来不及,太学生们索性就在此地,跟农人们一道用了晚饭。

农家的饭多是用麦子跟豆子煮的,而且他们舂出来的米并不如太学那边的细致,谷壳比较多,导致学生们拿到饭后,个个都吃得格外斯文,不过令他们惊讶的是,桌上居然有肉。

这不是农家自己养的家禽,而是从边上的山林中捕获的雉鸡,还有从湖泊中捞到的各色河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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