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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岚默默瞧着他,戚隐看了看这家伙淡淡的神色,道:“因为我哥不理政事么?”

黑猫点头,道:“南疆二十八个妖族,有主战派也有主和派。主战派看中呆瓜法力高强,力主呆瓜征战人间,朱明藏就是其中一个。主和派质疑呆瓜非妖非魔,宁愿把你哥当成镇守南疆的吉祥物。有你哥在,有魔刀在,妖魔就不会内战内耗。”

“魔刀?”戚隐皱眉。

“用魔龙脊骨锻成的刀,”扶岚解释道,“我把它镇在九垓入口了。”

“魔刀有结界,这样魔物就进不了南疆。”黑猫道。

难怪从未见过扶岚拔刀。戚隐恍然,“所以那只猪盗用我哥的名头四处烧杀掳掠,就是想要激化人妖矛盾,若仙山忍无可忍,攻打南疆,我哥不想出手也得出手。”

“没错,所以它最好死在这儿,它死了,猪妖一族就算想要复仇,也无法说服主和派,南疆和人间至少还能维持和平的局面。”黑猫声调忧愁,“不过你哥见死不救这事儿千万不能被南疆知道,要不然会被他们的唾沫星子淹死。唉,好歹顶着妖魔共主的帽子,非到万不得已不能杀妖,要不然我们早把那只专会添乱的死猪杀了。”

戚隐低低地嗟叹,他不了解南疆,但也能够料想这个皇帝不是好当的。原先见扶岚闲云野鹤,还以为只是挂个名头罢了,没想到还有这么多糟心事。其实问题的关键根本不在主战还是主和,而是在于扶岚压根儿不适合当皇帝。

这个呆瓜……戚隐抬头看他黑蒙蒙的眼眸,想起他系着襻膊炒菜煮饭洗衣服的模样,他挨家挨户把师兄师姐的衣裳送回去的模样,这样乖巧恬静的大男孩儿,他适合当勤勤恳恳的煮饭夫,当戚隐的小哥哥,偏偏不适合当妖魔的君主,南疆的帝王。

“就不能禅让么?让给别的大妖怪总行了吧,反正他们不是还疑神疑鬼觉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么?”

黑猫一愣,滚绿的眸子忽然变得深寂起来,像是笼上了一层惨雾。

“没有了,”黑猫低低地道,“南疆没有超过三百年道行的大妖怪了,它们都死在了那场打了十二年的妖魔之战里,尸骨躺在九垓的墨水泽、流黄野……再也回不了家。”

扶岚也垂下眼睫,那是他和黑猫共同的记忆,是他们生命中最为残酷和激烈的岁月。魔族悍然入侵南疆,一波又一波的生力军投入前线,妖族花费整整两年的时间将战线压回九垓。

有时休战,但更多的时间是战斗。战役持续得太久,很多妖自愈能力失效,于是它们开始啃噬新死同伴的尸体,吮吸泥土里的鲜血以加速自愈。他还记得充盈口腔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也记得没过脚踝的血河,记得妖魔巨大又苍白的骸骨遍布流黄野,堆满在漆黑的渊山脚下。

“小隐,”扶岚轻声道,“战争很残酷,会死很多很多生灵。我希望,你一辈子平平安安,永远不要经历战争。”

这是戚隐头一回看见他们脸上这样哀伤,戚隐心里有淡淡的酸楚,他轻声问:“魔很强么?”

“很强,”扶岚缓缓道,“它们的寿命比你们和妖族都要长,凡人数十年,妖类数百年,而魔的寿命可达千年。有的魔会夺取你们的肉身,有的魔会吸食脑髓,还有的魔会蛊惑人心,让你们自相残杀……”扶岚抬起眸子,“小隐,如果将来有一天你遇见魔物,我却不在你身边,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告诉它,你是我的弟弟。如果它依然要杀你……”

“怎么办?”戚隐呐呐地问。

扶岚凝视着他,道:“我会给你报仇。”

到晚上,打擂抽签的结果出来了,戚隐和扶岚这种刚入门的最先开始打,分到的对手也是刚入门不久的青瓜蛋子。戚隐淡定得很,反正他连御剑诀都不会,上去走两招直接认输。凤还山本来就没皮没脸,不怕给门派丢面子。扶岚自然更不用怕了,他的对手名叫“方辛萧”,一看就知道是个姑娘,届时随意切磋切磋,说不定还能凭借一张俊俏的脸蛋俘获对方的芳心。

夜深人静,该安歇了。星子低垂,月洞窗外的腊梅开得正好,横斜着映在素白窗纱上,是疏疏淡淡的几枝影儿。后来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曲曲折折的琴声,弹得婉约悠长,犹如晚风拂过,化开一池江波。

一众师兄洗漱完上床,头一回睡大通铺,还和扶岚挤在一块儿,戚隐躺在被窝里有些不自在。翻过身面向云知的方向,过了会儿,扶岚也爬上来了,在他身后躺下,手臂碰到了戚隐的后背,隔着一层细细的绸料,戚隐能感觉到他温热的皮肤。

过了好半晌,大家都睡熟了,平稳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偶尔听得见有人在梦里哼哼和猫爷的呼噜,还有窗外琴声仍幽幽荡荡。身后也没动静,戚隐慢吞吞转过身,朝向扶岚。月光打窗纱照进来,映着扶岚恬淡的轮廓,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唇。

这样的家伙当南疆皇帝,不知道那些妖魔是不是痛心疾首。听黑猫说,刚打完仗回到南疆那会儿,百废待兴,各族原有结盟共商大事的打算,然而扶岚三天两头闹失踪不见人影儿,政议根本无法推进。后来为了不让扶岚乱跑,各族进献妖姬充盈后宫,九垓那边也献了两个魔女。妖姬魔女什么的,一定有晶莹得能掐出水儿的肌肤,鸽子一样圆嫩的胸脯,笔直白净的大腿,他哥真是得了大造化。可惜桃花飘到这厮身上只能白瞎,一众女姬追着扶岚要求交《》媾,扶岚一路狂奔,跳进了汹涌奔腾的嘉陵江。

戚隐撑着脑袋无声地发笑,手指轻轻戳了戳扶岚的额头,又抚上他的鼻梁。

大呆瓜。

正打算收回手,清亮亮的月光下,扶岚睁开了眼,两个人近在咫尺,四目相对。

“……”戚隐沉默了一会儿,道,“哥,你竟然装睡。”

“我睡着了,”扶岚很诚实,“你把我吵醒了。

“是吗?”戚隐故作镇定地收回手,“我不信。”

“这里不安全,不能睡熟。”扶岚小声地辩驳。

“哪儿不安全,你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了?”戚隐问。

扶岚摇头,道:“直觉。”

戚隐没再回话,两个人眼对眼陷入沉默。

扶岚看了戚隐一会儿,忽然闭上眼,拉出戚隐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我睡着了,给你摸。”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