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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名称露出了大半,姜时念清晰记起沈延非抵达杭州后,微信里跟她说过,也住在同样名称的酒店里。

姜时念用力掐了掐指尖,正好演播厅布景搭好,喊她可以上镜,她收拾好状态走到摄像机前,完成长达两个小时的拍摄,等结束后,她一起身,才觉得微微头昏,猜测是前两天感冒还没好彻底。

副台长从旁路过,看出她脸色不好,见着急的拍摄任务已经完成,就让她先回家休息,专心筹备马上要开始录制的那期社会节目,生物学家两夫妻正要被接过来,今天就上车了。

姜时念点头答应,把相关材料一股脑都塞进包里,趁中午返回望月湾,阿姨得知她会回来,做了满桌的午餐,她没吃几口,实在咽不下,就请阿姨放冰箱后先回去,今天不用再管她了。

偌大别墅里空下来,姜时念强迫自己小睡,做了乱七八糟的梦,她起床后坐在主卧的梳妆台前,把节目材料都从包里抽出,连带那张合照也夹在里面,她不想多看照片,放进手边抽屉里,翻阅剩余没看完的材料时,发现负责打印的同事粗心,有几份重复了。

她依次捡出来,到最后多出来的那一份,是整摞材料最顶上的离婚协议。

姜时念为了对比有无差别,又从头至尾重看了一遍,之前看的时候,心脏还没有这么疼,现在一字一字跳进眼里,胸腔里堵得根本喘不过气。

这份协议是妻子准备的,双方还没有签过名字,只有甲乙双方代替,把自己从另一个人的生命里摘清,冷淡决绝。

看到最后,姜时念脸色苍白地伏在桌面上,隐隐发烧的脑中昏沉想着沈延非在做什么,她拿出手机,给他打电话,但直到自动挂断也无人接听。

在忙吧。

她咬着唇。

或者从前爱过的人现在遇到麻烦,需要他帮忙,就算无关感情,出于同情,他举手之劳,也会伸手。

姜时念眼睛碾过衣袖,又打了一次,还是无人接听。

她信他,信自己被爱,可表白的时候她也说过,如果哪一天他真的心有改变,她也不会死缠烂打,她害怕失去,却早在最开始奔向他,就想好了飞蛾扑火粉身碎骨的结局。

她拿出自己贫瘠的,伤痕累累的所有去承接他,真有崩塌那天,她知道自己万劫不复。

姜时念手里还握着做记录的笔,不自觉轻轻在那份多余的离婚协议上划,最后一页空白的签名处,她像在孤儿院里初学写字的时候那么认真,一笔一划在甲方位置,写上了代表她所有爱情的“姜穗穗”三个字。

写完她怔愣看很久,又和从前上学时的坏习惯一样,听着课心里想什么,都要划拉到笔记本上。

她笔尖不稳,在姜穗穗的名字下面潦草地继续勾了一句话,等勾完,她才一凛,骤然清醒过来,坐直身体,把这页纸扯掉团住,扔进脚旁垃圾桶里。

姜时念紧闭起眼睛,厌恶地擦掉脸上湿痕,命令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沈延非不该做的事,他一定不会做,生死都一起经过,她不能自我怀疑到这个程度。

只是那些不受掌控的钝痛,一层一层盖在心口,蚕食她小心翼翼捧着的幸福,咬断血管神经。

她不愿胆小,怕却始终如影随形。

手机突然响起,姜时念以为是沈延非回电话,她手上湿滑一片,拿了两次才握紧,屏幕上显示的却是台里号码。

姜时念合眼,用力清嗓子接听,是副台长亲自来电:“时念,情况临时有变,夫妻俩不能过来了,目前台里紧急开会讨论的结果,一是放弃这期主题,但其他台早就跃跃欲试,肯定会抢,二是我们摄制组过去贵州,实地录制。”

姜时念迅速回到工作状态里,哑声问:“为什么过不来了?是不是她状况不好?”

副台长叹气:“是,梁小姐病情突然加重,不适合长途跋涉了,剩下时间估计也不多,她拒绝去医院,就想跟她先生留在贵州的观察基地过完最后的日子,她先生尊重她的意愿。”

姜时念马上站起身,最快速度整理桌面上散乱的材料,把完整的放回包里,多余的那些随手放进梳妆台抽屉,深深吸气说:“不能放弃,我可以过去,什么时候动身?”

副台长有些不好意思道:“随时,机票已经买好了,一个半小时后起飞,车就在望月湾门口等你,摄制组提前过去的,上午你刚走不久,我们得到消息,他们就出发了,我想着你最近身体不好,让你先休息一下……”

姜时念立即明白,事情其实上午就发生了,台里根本没打算停止,让节目组先飞过去,下午再通知她,顾虑她是沈延非的爱人,情感上给她足够休息时间,但工作上,肯定也做了她万一去不了的预案。

她理解副台长,一边手机开免提,一边动作利落地收拾行李:“我十分钟下楼,赶得及,有没有特殊需要准备的。”

副台长说:“那边是山坳里,路况很不好,你带晕车的药,带厚衣服,会冷,而且信号太差,可能联系不上外界,不过不用担心,咱们有同事长期驻扎那个附近,有向导会去机场接你,把你送到大部队汇合,有任何事都会帮你解决。”

姜时念答应着,把必需品都塞进行李箱,来不及收拾太多,换了轻便的外套鞋子就直接出门,望月湾到机场的路上,台里司机给了她一厚叠那边的情况介绍,她专注看着,心底压着的窒疼却不能被掩盖,一下一下往胸口跳动处切割。

她靠着椅背,看窗外风景倒退,把倒扣的手机翻过来,点开跟沈延非的微信对话框,反复输了很多字,又删掉,想到接下来不知几天,行程匆忙,信号不稳,根本无法顺畅沟通。

最后车在国内出发入口前停下,姜时念咽下满口涩意,只给沈延非发了最简洁的一行。

“我去外地录节目,忙完回来,不用找我。”

杭州某区档案分局楼外,车窗单向可视的黑色轿车里,许然坐在副驾驶,回眸掠了一眼后排的黎若清,她活动结束,妆还没卸,极其艳丽,换了便装,围一条披肩,看得出里面裙子很贴身。

黎若清始终盯着档案局大门,不禁问:“许然,不打个电话问问吗,他应该进去两个多小时了。”

许然笑了笑:“不用,进内部档案室,不能携带拍照设备,三哥手机是交给工作人员保管的,你不知道?再说,三哥只要结束,就会主动打给我,我会先把你送走的。”

黎若清攥住手指,除了慈善晚宴那次相遇外,她提供了这么多独家资料,沈延非居然一次都没有直接见过她,每回都是许然出面,连到杭州,入住同一酒店,他自始至终面都没露过,今天来档案局,他提前单独进去,在外面还让许然监视她,防止她的信息有任何虚假。

许然盯着她神色,意味深长道:“咱们毕竟同学一场,不该想的,劝你清醒,不管当初还是现在,他眼里都不可能有别人,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见你,这次又选同一酒店?”

黎若清蹙眉。

许然懒洋洋抬了抬手指:“不过是杜绝娱乐圈爱搞小动作那一套,见面,就可能有借题发挥的余地,选这次活动的酒店,也是因为人够多,避免女明星单独出现,与他住处有不必要的牵扯,这种新闻……”

他漫不经心道:“我嫂子会误会的。”

黎若清指甲摁进手心,像被赤.裸扔在大街上,难堪得闭紧嘴唇,她的确动心这样计划过,只是没找到任何机会,也不敢真的去招惹沈延非,怕最后死无全尸。

“所以省省吧,安分守己就好,该给的报酬,三哥不会少了你,”许然随口说,“你应该很清楚,不管当初在学校,你学她样子打扮,还是现在,你故意搞美艳性感这一套,三哥都不会看见。”

黎若清几乎无地自容,抓紧身上披肩,彻底死了念头,不再往窗外看,回到自己该站的位置上。

半小时后,许然接到沈延非的电话,得知想要的档案已经找到,他立刻把解除嫌疑的黎若清送走,全程了无痕迹,斩断最后碰面的机会。

沈延非站在档案局萧条的前厅里,左手捏着那个盖着尘土的老旧档案袋,手背隆起的青色筋络蔓延进整洁袖口,只是纯白颜色已经染满尘。

他给姜时念打到第三个电话,听筒里回应的依然是关机。

那条无比简单的信息,像软化的尖针,看似轻巧,却扎进他隐蔽的痛处,拿冷淡搅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