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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觉非听了笑起来,一时若虹销雨霁,彩彻区明:“看来,只好走着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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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宁长公主的面色,瞬间铁青!

他却好似没看到,翩然有礼地自座中起身,悠然道:“原还想找长公主叙叙旧,不过看眼下这情况是不能了。多谢长公主以大将军夫人改嫁之消息告知,他日您上太师府,顾某必设宴款待。今日,便先告辞了。”

说罢,他略一拱手,已面带笑意,缓步而去。

永宁长公主只能瞧见他那颀长昂藏的身影,披着那一身玄青暗竹叶纹鹤氅,打暖阁里出去,转过一个拐角,便没了影子。

“啪!”

几上的茶盏猛地被她掀了下去,砸得一片粉碎!

永宁站公主已经快气死了!

“该死的顾觉非!”

“天下怎会有这样无耻狡诈卑鄙的小人!”

她又不是不知道,顾觉非与陆锦惜,几乎从未有过交集,顶多算是认识,哪里来的什么“倾慕已久”?

这一番话,统统都是狗屁!

骗鬼都没鬼信!

到底他哪根筋出了毛病,竟然看上了陆锦惜!

而且看那架势,半点也不像是开玩笑……

走着瞧……

这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

永宁长公主想起来,只觉得脚底下直直往上窜凉气儿,脑子里面一片的混乱。

其实顾觉非说得一点也没有错。

嫁娶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是私通都要讲个“两情相悦”。换句话说,陆锦惜要嫁给谁,她都没有干涉的理由。

因为她只是旁观者……

可是,若回头真能两情相悦,她又何必如此惊怒?

她怕的是顾觉非的手段!

永宁长公主认识顾觉非这几年来,从来都将对方划入“朋友”这个行列,因为他若是“敌人”,该是多可怕的一件事?

可如今,她终于忍不住思考起来:若与顾觉非相斗,她能有几成的胜算?

当年京城就有一句玩笑话——

若顾大公子愿自荐枕席,再是三贞九烈的节妇,只怕都能立刻变了荡^妇!

以他的性情与品貌,即便没有顾氏一门的光环在,也有大把大把的淑女贵女,前赴后继地倒贴……

他若真下了心思去谋取,天下哪个女人能逃出他掌心?

杀人夫君,娶人孀妻……

她知道又有什么用?!

当初为防军中哗变,“谋反”这两个字,都不敢往薛况身上靠,从始至终只能杀,不能说!

如今,谁又敢为陆锦惜,将这惊天动地的秘密,宣之于口?

说顾觉非做过,谁信?

这一刻,永宁长公主坐在几旁,想起自己那个仁善纯和的侄媳:虽因大病开了窍,可与顾觉非这等心黑的比起来,简直像是一只可怜的小羊羔……

一种无力感,顿时袭来。

她只觉心内虚浮的一片,恍恍惚惚:“完了……”

暖阁内外的侍女们,都垂首侍立,动也不敢动。

那边厢,顾觉非已一路出了长公主府。

虽然看似与永宁长公主闹得不很愉快,可他心里竟没半点顾忌,甚至难得心情极好。

就连前面道上一只脏兮兮湿淋淋的小狗跑来,撞在他身上,他也没恼。

鹤氅下摆与鞋面上,都被这小狗撞得,沾上了不少泥水。

它看着顶多个把月,小小软软的一团,一身灰黑,还答答地滴着脏水,早看不出原来的毛色了。

“汪呜呜……”

它小声叫唤着,害怕地后退,好像才知道自己撞了人,极为迟钝狼狈。

顾觉非看着,忽然就笑起来:“丧家犬遇丧家犬,你与我倒算是‘狭路相逢’了……”

他竟没嫌弃这小狗满身的泥水,弯身伸了双手,把它抱起来,平举到自己的眼前,打量了一番。

两只眼睛乌溜溜的,干净极了。

整体看着很普通,也没什么特点。

“无家可归,倒不如跟我回去……”顾觉非看了这小狗半晌,眼底带着几分奇异色彩,唇边的笑意,也慵懒了几分,“从此以后,你就叫顾觉非吧。”

说完,他笑出声来。

小奶狗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他的话,只是有些不安,“呜呜”地叫唤了两声。

顾觉非心里一时有种很难言喻的感受。

人人都当他是朋友。

一则因为利益,二则因为不想为敌,三则因为相处舒坦。

人人也都当他在他们面前是真性情。

可是……

他注视着这小奶狗,面容温润似玉。

声音里,一片虚虚的迷幻,夹杂着几分诡谲的难测:“真性情,连我都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儿。杀人夫君,娶人遗孀,这才哪儿到哪儿呢……”

他是怕气死了永宁长公主,所以在暖阁里没提。

算算薛况那遗腹子薛迟,今年五岁,即便开蒙上学了,也还没拜到哪个学者大儒门下……

顾觉非唇边的弧度,未有半分变化。

他将这小奶狗,放了下来:“两榜进士,探花及第。我顾觉非收他儿子当门生,可也算不辱没他薛家的门楣呢……”

只是不知,那一位“极好极好”的大将军夫人,会是什么表情?

想想,竟然无比期待。

男女之情,他这小半辈子,从未涉足。

一人千面,虚伪的时候太多了,有时难免连自己都骗过去,所以不很能清楚分辨自己的想法。

顾觉非不知道陆锦惜将给自己带来什么,但是这种新奇里带着点刺激的感觉,他很喜欢。甚至……

着迷。

所以,想做就做了。

又有什么好犹豫的?

天光照进顾觉非瞳孔的最深处,只有一派的幽然深邃,碎光浮动。

他将那脏兮兮的小狗,抱在了怀里,也不再说话,只一路顺着内城的长街,往城西的太师府而去。

这时候,已近了中午。

潘全儿打马从道中经过,远远瞥见顾觉非,还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回生堂的小哥儿说,那是太师府那一位传说中的大公子啊。

这怎么抱着一条狗走在道上?

一直等到回了将军府,去东院给陆锦惜禀消息,潘全儿都还没回过神来,连请安的声音,都有些恍惚。

“潘全儿问二奶奶安,您吩咐的两趟,小的都跑完了。”

陆锦惜坐在屋里,正无聊地看白鹭和青雀坐在桌旁,巧手描绣样,隐隐有些昏昏欲睡。

听见这声音,她才勉强打起几分精神来。

“怎么样?”

“回生堂张大夫说,上午没空,忙着给人看诊,得等下午申时,才有时间过来,请您等上一等。”

鬼手张的话,当然不会这么客气。

可潘全儿也不是傻子,捡个意思说了就成。

“竟也肯来……”

陆锦惜听了笑起来,眼底微光闪烁。

到底有没有猫腻,下午看看就知道了。

她倒是不急的。

毕竟,这府里还有点意思的,好像就是陆氏这几个“问题”儿女了。

她心思转过,又问道:“长公主那边呢?”

“这个……”

一说起来,潘全儿就有些冒冷汗。

“回二奶奶,小的去长公主府的时候,侍女们说,顾大公子刚走,长公主正在发怒,不敢让小的去见。”

“所以小的只留了信儿。”

“她们说,等长公主消消气,她们再禀了消息,叫人送回信来将军府。”

陆锦惜闻言,顿时有些错愕。

“发怒……”

顾大公子,顾觉非?

他与永宁长公主,昨日筵席上看着,不还很好模样吗?这可是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