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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与青黛齐齐色变,顾怀袖“不可”二字刚刚出口,便被张廷玉用那平静得不起波澜的目光给定住了,她讪讪扭过头,盯着自己面前的宣纸,暗暗嚎了一句:天亡我也!

手握生鸡蛋起笔写字,多少文人先辈的血泪史?

每一名成功的书法家背后,必定有无数阵亡的生鸡蛋。

顾怀袖嘴里发苦,心里也苦,连带着脸上也是一片苦意。

她试图跟张廷玉套近乎:“先生,听说我大姐跟你的婚事已经定了下来。”

张廷玉将戒尺往桌面上一放,回身去几案上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三姑娘对这些事情倒是很关心。”

关心?顾怀袖当然关心了。

她真想说“心疼你”,可看着现在张廷玉似乎对顾瑶芳一无所知,幸灾乐祸的心又上来了。这倒霉的未来姐夫,有得熬,指不定哪天……

顾怀袖表情微微一变,看了看自己手背上的红痕,心里想着的却是另一件事。

顾瑶芳不嫁,张顾两家关系要坏;顾瑶芳要真嫁了,更是大事不好。

家丑不可外扬,整个顾家又有几个知道顾瑶芳的事儿?只有自己这倒霉鬼。

这张廷玉真娶了顾瑶芳,指不定要戴多久憋屈的绿帽子。

内心纠结,这时候却没表现在脸上。

顾怀袖没事儿人一样,“学生这不是恭贺先生将有喜事上门吗?回头我这小姨子总要多得些红包的,是先生的喜事,我也高兴啊。”

这话是大实话,也是大废话。

“我家大姐秀外慧中、温柔敦厚、琴棋书画样样都行。前岁圣上南巡,太子随行,问及江南才子之时,便夸赞过我爹,不过先生恐怕不知道吧?那时候,更多人都说我大姐才名远播,乃是文姬在世。”

她用一副炫耀的口气,说了这一番话。

张廷玉听着倒觉得没什么,细一思量,老觉得顾怀袖话里有话。

可反观顾怀袖,一脸的天真无邪,真真个没心机的草包美人,这话里又能藏个什么话?

饮了口安徽本地六安的瓜片,张廷玉微微一笑:“天底下哪里来的那么多蔡文姬。”

顾怀袖秀眉挑起来,她垂眸,勾唇,“先生是没见我大姐,见了便知。”

文姬乃是蔡邕之女,其本事后世多少女人比不上?她以文姬比顾瑶芳,不是她夸大,而是外面的人这样传,总之把顾瑶芳夸到天上去。可这即将跟顾瑶芳有姻亲的张二公子,竟然随口说“天底下哪里来那么多蔡文姬”,听着似乎随意,可言下之意却颇耐人寻味了。

顾怀袖没说话了,张廷玉也不说。

两个人只在这屋里等着,没一会儿青黛便回来了,递上来一枚浅褐色的鸡蛋。

张廷玉伸手接过,修长手指转了两圈,似笑非笑扫了青黛一眼,青黛脖子一缩,像是觉得自己被看穿了,立刻低头下去。

顾怀袖瞧见那鸡蛋,只觉得心里哇凉哇凉。

果然,张廷玉将那鸡蛋轻轻放在她桌案上,“生的,握着写吧。”

生的,握着写吧。

这人轻飘飘一句,就要自己握着鸡蛋提笔写字了?

顾怀袖一张漂亮的脸微微扭曲起来,她挣扎许久,又看了一眼还放在桌上的戒尺,终于还是将那鸡蛋放进右手掌心,而后将笔也放好,提笔写字。

青黛看得额头直冒冷汗,瞧见自家小姐那颤颤的手腕,恨不能立刻出去了。

刚刚张廷玉看她一眼,吓得她连眼色都忘了使。

生鸡蛋一旦落下去,便要砸个烂,那时候就一片狼藉了。

顾怀袖哪里还有心思观察青黛的脸色?这会儿自顾不暇呢。

张廷玉摸出块西洋怀表来,看了看时间,头一日到这里也差不多了。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他出言道:“可以了,放下吧。”

顾怀袖如蒙大赦,忙小心翼翼取了鸡蛋下来,只觉得那日子一分一秒流逝都跟三年五载一样。

她松了一口气,捧着那鸡蛋,抖着手,整个人都要虚脱。

张廷玉眼底划过一分笑意,放下茶杯,还是发了善心,说:“今日便到这里,还望三姑娘明日精益求精,如此刻苦,何愁学无所成?”

顾怀袖气得噎住,半天找不出反驳的话来,手里捏着那一枚鸡蛋,很想扔到张廷玉脸上。

张廷玉已经走到门口,这时候顿住脚步,好心好意回头说一句:“这鸡蛋怕还是今日厨房新煮的,午时热热还能填填肚子。三姑娘,在下告辞。”

生鸡蛋……熟鸡蛋?

顾怀袖回想自己方才担惊受怕、胆战心惊生怕鸡蛋掉下来的蠢样,气得差点晕过去。

青黛声音弱弱地,带着哭腔:“奴婢本是叫厨房给了个熟鸡蛋,可过来的时候二公子看我一眼,我便吓得什么都忘了,没告诉您……”

闻言,顾怀袖只觉得眼前一黑。

好,好,好一个张二公子!

活该你戴绿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