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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的时候,丫鬟们的脸色都不大对,顾怀袖在走廊外头便瞧见了那鸟笼子,脚步顿住,便问:“怎么了?”

“回夫人的话,方才雍亲王府的公公来,说这是王爷的回礼。”

丫鬟战战兢兢地回答,却不敢抬头看顾怀袖的表情。

那是一只漂亮的笼子,一只死了的鹦鹉。

顾怀袖走过去,只将那笼子提起来,笼子很漂亮,鹦鹉也很漂亮。

坚固的鸟笼,里面是已经死了的鸟儿。

胤禛在告诫她,不许轻举妄动。

可他不知道,她是真的想要毒死他的,不过……

还没到时候。

纤白素手,轻轻将鸟笼放下,顾怀袖心道还不知谁是这笼中鸟呢。

他以为皇位是好东西,却不知他日真正坐上皇位,是不是还能像今日一样随口自称为“天下第一闲人”?

一路行一路算,不妨看看,到最后到底是谁的本事大。

君权,臣权。

顾怀袖弯唇,便道:“处理掉吧,笼子,连着里头的鸟。”

原本胤禛的意思是,顾怀袖便是这笼中鸟,可是在顾怀袖看来,她不是笼中鸟,而胤禛才是。

皇家,便是这一只笼子。

至于鹦鹉,乃是胤禛用她送去的毒酒毒死的吧?

顾怀袖心里是一清二楚,不过并不怎么在意。

她不在意死了的鹦鹉,就像是胤禛不在意她送去的毒酒一样。

有的事情,刻意忽略可能来得比较好。

真要追究起来,顾怀袖现在应该掉脑袋,可同样追究起来,四爷也不该有什么好下场。

便像是她对孙连翘说的那样,一切都是该的。

旁人算计她,她算计旁人,旁人报复她,她报复旁人。

顾怀袖懒得再多想,她开始筹谋一条完全不一样的路,虽然四爷还完全不清楚。

现在太子倒了,旧日太子一党噶礼的心腹赵凤诏也被弹劾,可想而知接下来会牵连起一片的太子一党。于康熙而言,这是一件完全无法容忍的事情,只是他现在还不清楚这件事,他兴许以为赵凤诏跟他的父亲一样,乃是个清官吧?

这赵凤诏还保举说噶礼不贪污,想来也不过就是个笑话而已。

张廷玉的算计,很少有遗漏的时候。

唯独这日子挑得太刁钻,自打那一日在外头打过了哑谜,顾怀袖便觉得张廷玉如今做的每一件事都带着强烈的目的性,旁人兴许觉得无所谓,可在顾怀袖这边看来却是心惊肉跳。

康熙五十二年的万寿,乃是康熙六十大寿。

眼见着康熙爷岁数渐渐大了,宫里人似乎都知道他爱热闹,这一年的万寿也筹备得相当热闹,要在畅春园正门前面宴请文武大臣,更要宴请天下五湖四海来京师为其祝寿的老人。

各宗室贵族乃至于大臣,都已经准备了礼物送给康熙。

这种时候,康熙不会介意你贪污不贪污,只要东西让他高兴,一般便是不会介意的。

张廷玉的算计就在这里,他在南书房之中接触这种礼单多了去了,一向日子俭省的雍亲王,这一次朝着上面递的寿礼也堪称是费尽心思。

从万寿海屋添筹玻璃插屏、万寿鎏金镶嵌集锦宝鼎、万寿珐琅四方平安花尊,到天然灵芝献寿仙桃盘、群仙庆寿寿山珐琅盆景、南极呈祥图、松鹤图围屏……应有尽有,丰富得根本不像是平时的雍亲王能拿出手的。

虽然作为亲王,胤禛名下的产业有很多,什么钱庄之类的也是不少,甚至还有几座山头围场,乃至于其中的百姓,可这些东西不说价值连城,也是世间难求,做工精细令人叹为观止,着实不像是短时间之内能寻得出来的。

张廷玉在读到雍亲王府进献的礼物的时候,便想到了一个人的名字。

有了沈恙在,还有什么不可能?

他笑了一声,便记录下一份礼单去了。

康熙六十大寿前后禁止刑名之事,不宜见血,可张廷玉觉得应该给赵申乔挑一个令人难忘的日子。赵凤诏乃是二月里被弹劾的,一入了三月,案子其实已经足够清晰了。

赵凤诏回京述职后续领太原知府的差事,原已经准备回山西,可没想到没能离开京城了。

张廷玉想着,他的命也该交代在这里。

“李老大人,万寿在即,这折子……”

他手里拿着的就是赵凤诏一案的折子,赵凤诏乃是贪污,而且这数额颇有些吓人。

李光地已经有些颤颤巍巍,年老体衰,又恶疾不断,如今只能看张廷玉一眼,任是怎么问,也仅有一句:“你自己定夺……”

自己定夺。

那可就难了。

张廷玉暂时没说话,只把折子放到了一边去。

后日万寿,众臣都要参加,张廷玉这折子若是递了上去,却不知赵凤诏能否逃过一劫?

现在只查说赵凤诏贪污府库银两有过万,还不够触目惊心。

他扫了李光地一眼,只道:“万岁爷近来高兴,还是别叨扰他吧……且让赵大人再高兴几日。”

旁边一个布衣无袍服的男子望了张廷玉一眼,又垂首下去写东西了。

“灵皋,抄完了便歇了吧,现在朝野上下都歇着呢……”李光地似乎也看见了,只随口吩咐了一句。

方灵皋,也就是方苞,终于放下了笔。

二月的时候,当年事涉南山集案的方苞,也该论死了,可一日康熙问天底下哪里还有能为古文的人?李光地便上奏称世上只有方苞一个,于是将方苞在狱中所作呈上,竟然大为康熙所喜,竟然饶方苞不死,罚入旗籍,并且白衣入值南书房,可谓开天辟地的头一人了。

也就是说,现在方苞不是官也不是吏,可能够在整个紫禁城权力的最中心行走,真不知多少人为之侧目。

当年方灵皋为戴名世《南山集》作序,如今逃得一劫,于张廷玉而言未必是什么坏事。

虽不知这方苞如何看待张廷玉,可一则他算是张廷玉的门生,二则还都是桐城人士,如今二人身份虽然有别,可又都在南书房当值,渊源不可谓不深。要紧的,还是一个已经被斩立决的戴名世。

方苞就这样看了张廷玉一眼,又看了下面压着的那一封奏折一眼。

时近中午,春日里人容易困乏,更何况是李光地?

皇上去御花园里与宫妃们赏玩,他们在南书房里的事情也做得差不多了。

张廷玉给李光地换了一杯热茶,便放下了茶壶茶盏,看李光地歪在椅子上睡觉,转身便放轻脚步出去了。

他去旁边当差闲隙小坐一会儿的暖阁里坐了下来,刚在心里念叨了一句,便瞧见方苞出来了。

方苞的脚步也很轻,似乎怕吵醒了年纪大了的李光地。

“灵皋怎么也来了?”

“见李光地老大人在小憩,怕读书搅扰了他,所以少不得来搅扰一下张老先生了。”

方苞是张廷玉的门生,先对着张廷玉一拜,这才自然起身。

张廷玉笑了一下,却是颇为感叹:“庙堂江湖,能容得下你一个方灵皋,容不下他一个戴南山……”

说来,又开始想起两年前的案子来,张廷玉心下觉得讽刺。

方苞眼神闪烁之间,看向了张廷玉,他乃是戴名世至交好友,哪里能不知道张廷玉对戴名世知遇之恩?可真正算起来,若没有张廷玉,哪里有戴名世如此悲惨的遭遇?

“学生困顿牢狱之中两年,一直有一句话藏在心底,想要当面问问张老先生。”

“……你问。”

张廷玉淡然。

方苞道:“戴兄才高于世,人所共知,放旷不羁,遂为狂士。先生乃是南山之伯乐,缘何不能保他周全,反行所谓大义灭亲,实则毫无血性的冤杀之事?您岂能不知,他之清白无辜?”

的确。

张廷玉亲手冤杀了自己的学生,他还亲手发签下令监斩!

亲手处置了自己的学生而已。

张廷玉自然知道戴名世冤枉,可又能怎样?

他沉默了许久,才看向方苞:“是非曲直,公正道义,你心里有,何必问我?”

是非曲直,公正道义。

人在利禄场上,实则是没有这些东西的。

方苞入值南书房这段时间,耳濡目染,岂是寻常?

他看着张廷玉,这个对戴名世有知遇之恩的张老先生,过了许久才长叹了一声:“成也张老先生,败也张老先生……”

张廷玉端了茶,道:“如今,是成也在你,败也在你了。”

他这话,意味颇为深长。

方苞回头看了一眼,远远还有几个小太监,可张廷玉说话完全不顾忌着他们……

心底一凛,方苞想起方才张廷玉放下的折子。

能破格将戴名世的答卷放到会元前面,便知张廷玉何等欣赏戴名世,可被人逼着亲自监斩戴名世,如今虽是从容镇定,可心底未必不恨。今日赵申乔与他儿子报应到了,张廷玉若没有个谋划,那才是假了。

张廷玉笑看着方苞:“万岁爷畅春园宴千叟,好日子啊,吉日之中的吉日……”

说完,他把茶盏一放:“我去看看李老大人醒了不曾,灵皋在此先歇着吧。”

方苞就这样看着张廷玉背手,一步步从暖阁之中出去,两边小太监动也不动一下。

万寿节,三月十八,好日子。

本来是不能见血,也不审刑名之事的时候,可张廷玉这人……

太毒。

不过太子倒了之后,一直谋求复起,满洲正红旗噶礼,便是太子忠实的拥护者,赵氏父子之中赵凤诏更是噶礼的心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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