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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正一个人坐在对面,医生给他处理伤口。

他沉默着,眼睛只看着喻嗔。

徐学民看见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心酸又难过。

他偷偷看着柏正长大的,柏正小时候渴望仪夫人一个拥抱,后来明白那个女人再不会爱他,渐渐变得无所谓起来。

没人爱过他,也没人教他怎样去爱一个人。

徐学民对喻嗔温和道:“喻嗔,你能跟我过来确认一下,下飞机以后的路线吗?”

喻嗔点点头:“好的。”

她跟着徐学民过去,徐学民拿出一支笔,与她商量飞机降落以后,怎样去涟水。

确认好路线,徐学民这才道:“喻嗔,柏正让你感到困扰了吗?”

喻嗔抬起眼睛,她不习惯和长辈探讨这样的问题,轻声道:“您怎么会这样问。”

徐学民笑道:“我也算看着他长大,你别看他现在性格这么讨人厌,小时候也长得很可爱的,臭着脸不理人,眼睛却亮亮的,别提多好笑。”

喻嗔抿起唇角,想象到那个场景,也忍不住微微一笑。

“前几天他出事,你应该也知道。柏正确实不是柏总的孩子,对此,我除了愧疚,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身份光鲜,却一直活得挺不容易。说到底,如果能选择,我相信他一度不愿意来到这个世界。”

从来没有人和她说柏正的事,喻嗔安静地听着。

“他脾气硬,估计没有和你说过,他生着病。”

喻嗔抬起眼睛。

徐学民叹息一声:“他五感不如常人敏锐,算是遗传带来的先天缺陷吧,柏正的嗅觉、触觉、味觉,都十分迟钝,没有这些美好的感受,他少了许多正常人能体会的快乐。”

“我说这些,”徐学民顿了顿,“不是倚老卖老,让你喜欢他,而是想告诉你,他没有你想象那么坏。很多自卑的、怯弱的东西,他不敢说出口。你讨厌他,他茫然又毫无办法。他什么都没得到过,才这样害怕失去,如果可以,你温和一些教会他学会放手好不好?”

喻嗔说:“我也不确定可不可以。”

徐学民鼓励道:“肯定可以的,你试着和他沟通,他一定不会伤害你。”

喻嗔点点头。

她微微偏头,对上了柏正的目光。

他一直看着她和徐学民,却因为隔了段距离,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她想起自己以前骂他变态。

尽管现在心里还这样想,但是徐学民的话让她倒是想通了许多。

柏正这样的性格,还真不是她一直说讨厌就可以远离的。除了让他更疯,还真的没什么好处。

喻嗔坐回去。

喻燃和柏正也没什么话讲,知道能回去,他又进入沉默淡然的状态。坐飞机和坐大巴对于喻燃来说没什么不同。

徐学民亲自给每个人倒了杯水。

几个少年少女之间,氛围之分诡异。徐学民咳了一声,脱离他们的圈子。

他能做的都做了,就不要再碍小柏少的眼了。

喻燃头晕,干脆闭着眼睛休憩。

喻嗔今晚哭过,她眼眶也是红彤彤的,于是靠着哥哥,也闭上眼睛休息。

柏正站起来,似乎也知道自己多余,过去和徐学民坐一块儿了。

徐学民诧异道:“为什么不坐那里了?”

柏正抿抿唇,低声道:“我坐那里,她睡不着。”

徐学民叹息一声,倒也没说什么。

很多问题他想问柏正,比如以后还回柏家吗?怕不怕面对曾经同学的目光?

然而他的身份不容许他逾矩,徐学民能做的,就是在柏正作出选择以后支持他。

“徐叔,”他哑着嗓音,看着自己双手,第一次问这个问题,“我能治好吗?”

徐学民不会骗他,眸光黯淡几分,不开口。

柏正低笑了一声:“怪不得牧梦仪说我是天生的败类。”

越来越靠近涟水,柏正说:“我以前来过这个地方,那一次是因为柏家那个小傻子。”

徐学民看着他,这还是柏正第一次提起那段过往。

柏正低眸:“柏青禾的保姆虐待她,被我看见了,我教训了保姆,柏青禾很害怕,一直哭。牧梦仪以为是我做的。”

他说得很隐晦,事实上那个春天,柏青禾的保姆,脱了小女孩裤子打她。

柏正偶尔会去看她,毕竟柏家只有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不会用看垃圾的目光看他。

那一刻柏正发了很大的火,一脚把保姆踹到门边。

牧梦仪来的时候,只有惊惧的柏青禾,还有脸色难看的柏正。

保姆害怕了,说是柏少欺负青禾,她去阻止却被打。

“你说好不好笑,牧梦仪信了保姆的话。她把我当禽兽看,认定我对一个小女孩起了色心。”

柏正说:“我做什么都是错。”

徐学民惊骇,心中滋味难言,牧梦仪的遭遇,让她看整个世界都带着一股扭曲和疯狂。想到柏正的身世,徐学民心中沉痛。

“我想变好,真的,徐叔。”柏正哑声道,“可我似乎越来越糟糕了,我是不是有一天,也会变成他那样的人?”

徐学民安慰道:“不会的。”你和他不同。

柏正突然笑了一下:“不会有那一天,在我真正伤害喻嗔前,我会先自我了结。”

徐学民震惊地看着他:“你!”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去年我在衡越,其实也救了很多人。”柏正笑笑,“如果可以,我多么不想当个骗子,我多想,即便双手鲜血淋漓,废了这双手,赔上一条命,先牧原一步救她出去。”

那样就不会难过,不会歉疚,也不会怕被遗忘。

可惜,命运向来对他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