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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签?嫌钱少还是嫌时间长?”许宗平明知故问。

左正谊想做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但他的表情管理能力实在不行,没法在给人摆臭脸的同时笑出来,只好保持冰冷,不客气地说:“年薪太高了,我不配,您另请高明吧。”

“……”

许宗平噎了一下。

他作为大领导还没发火,左正谊先给他甩脸色,这让他怎么能忍?

“你爸爸没教过你,在长辈面前要有礼貌吗?!”许宗平敲了敲桌子,“你现在立马换个态度跟我道歉,我就当你是小孩子不懂事,否则——”

“否则什么?”左正谊站起来,打断他,“我已经决定不续约了——我不续约了,您能听懂吗?”

许宗平诧异的双眼里倒映出左正谊近乎嚣张的身影,他模仿许宗平的动作,也屈起手指敲了敲桌子,一字一顿道:“我爸是死人,我从小就没教养。我就这样了,不是个东西。您呢?您和WSND好自为之吧。”

左正谊一脚踢开座椅,转身往外走。

身后传来周建康的呼唤和摔东西的声音,他没回头。迈出这一步,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门外是一片不可预知的未来,他要走向不知该归往何处的二十岁。

也许漂泊才是他的命运,他不应奢望有一个家。

算了,没有又能怎样?

他不在乎。

反正死不了。

左正谊咬紧牙关,面上带几分隐忍和痛恨。

不该哭的时候他才不会哭,否则杀了威风,叫他在人前直不起腰。

左正谊踏着一楼光辉明亮的地砖往二楼走,楼梯口附近,郑茂竟然在等他。

“End。”郑茂轻声叫,“你不续约了?”

左正谊脚步一顿,没应声。

郑茂可能是不相信他真的会离开WSND,口吻仍然有规劝意味。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最近的事跟我没关系。你以为我能有多大能量啊?许宗平不把你当回事,难道会把我当回事吗?”

可能是看左正谊在资本家那里碰壁,郑茂作为“前辈”忍不住要教他点人生道理,这其中也难排除微妙的得意和幸灾乐祸:看吧,你瞧不起我,但我的做法才对,你那种性格混不下去。

郑茂说:“大丈夫能屈能伸,受点委屈有什么大不了?跟许总服个软,也不影响你追求理想。做人应该学会见机行事,主动去适应环境,别傻了吧唧撞破南墙不回头。你才十九岁,弟弟,你不知道这个社会是怎么运转的。”

“算了,不说这些复杂的,就说你和我。”郑茂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真没想跟你作对,跟你作对对我有什么好处啊?现在我们站在一边,我想当冠军教练,你想当冠军中单,我们就应该好好合作,你说对不?”

“……”

郑茂身上散发出的圆滑和唯利是图气息扑了左正谊一脸,简直令他作呕。

原来曲意逢迎也能被美化成“大丈夫能屈能伸”,郑茂眼里的自己可真够高尚的。

左正谊也没多高尚,但无论如何,他不想跪下。

“你说得对。”他点了点头,认可郑茂的观点,紧接着又道,“但留着吧,别跟我说,下赛季去跟新中单说。”

左正谊不看郑茂是什么反应,抬脚上楼,回到二楼的训练室。

他才走上楼梯,队友们又齐刷刷看了过来。

左正谊今天厌倦了和人打交道,一个字都不想再多说,但队友们的目光是真挚的关心和担忧,直看得他心酸眼热,差点当场掉泪。

“朋友们。”左正谊勉强挤出一个笑,故作洒脱地说,“我可能冬窗就要被卖了,最多再陪你们三个月。”

傅勇当场跳起来:“操,真的假的?”

“真的啊。冬窗不卖,难不成等我合同到期自由身离开?那许宗平就亏大了。”左正谊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你们说我能卖多少钱?就算是半年合同,应该也不便宜吧?”

“……”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EPL赛事联盟一年设有两次休赛期:

一是夏天赛季结束后的长假,开夏季转会窗口。

二是冬天春节时期,有一个短假,开冬季转会窗口。

由于冬窗开放的时间短,不适合进行大型转会运作,大部分俱乐部不会在冬窗更换主力。

但左正谊现在属于特殊情况,如果WSND不在冬窗卖掉他,他合同到期变成自由人离开,WSND就一毛钱都赚不到了。

“你能不能不走?”

“再谈谈吧。”

“对啊,再谈谈。有什么问题咱们好好解决。”

“End,别走,好不?”

“我还想继续抱大腿呢,求你了,End哥哥。”

“不要,走。”

“操,老金你是让他走还是不走啊?”

“不要,走,我想,和你,一起,夺冠。”

“……”

队友们七嘴八舌叽叽喳喳,左正谊站在楼梯边上望着他们,听他们说,思绪却忽然有点抽离。

如果他的人生是一部电影,今天他用双眼记录下的一切,就是一个他一生也不会忘却的长镜头。

但摄像机一推到底,一个场景里的人与物皆有尽时,该转场时不得不转场。

就这样吧,左正谊想,不要再留恋了。

至少现在他心目中的“WSND”还没碎得太彻底,他还留有一些美好回忆。

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