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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黛当然只听懂表面意思,信誓旦旦:“好!”

阿狸怜爱摸摸她发烫的手背。

与此同时,听见一道不疾不徐的敲门声。

咚咚轻响后,是它再熟悉不过的清越少年声线:“施小姐。”

江白砚?他来干什么?

白狐狸身形微震,猛地回头。

房内门闩没锁,施黛坐起身:“请进。”

木门被推开,江白砚披着月色进来。

房中烛火是澄澄的黄,在他脸上一映,如寒石生辉。

生病被人探望是好事,施黛眉开眼笑挥一挥手:“江公子。”

挥完才陡然意识到什么,用手指忙不迭碰了碰脑袋。

完蛋——!

见人之前,她居然忘记了梳头发。

之前在床上肆无忌惮滚来滚去,施黛脑补一下她头顶,应该是鸟窝形。

江白砚立在门边,有些好笑地看她睁圆双眼。

因为发热病,施黛颊边浮起淡淡红晕,眼底罕见生出懒倦之意,像没睡醒。

黑发凌乱散在肩头,似一汪流泻的泉,被她胡乱梳直,又不安分地翘起来。

许是不好意思,她眼底的绯红更浓,是早春桃花色。

“你进来坐着吧。”

挣扎无果,施黛自暴自弃抓了把头发:“门边很冷。”

江白砚掩上房门:“我见施小姐房中亮灯,前来探访。”

阿狸:?

刚点灯就敲门,你小子该不会一直在外边儿吧?

“真巧。”

施黛兴冲冲:“我刚醒不久。”

阿狸:……

江白砚轻勾嘴角:“嗯。施小姐病情如何?”

“比中午好多了,只剩发热。”

施黛摸一把自己额头,还是烫:“我不会把病传给你吧?”

江白砚:“自不会。”

他说罢垂眸,右手腕骨微动,从袖中取出一件物事:“此番拜访,是为将此物赠予施小姐。”

施黛:“送我?”

江白砚上前几步靠近床榻,摊开右掌。

一块圆石,像是琥珀,色泽皎白,覆有薄薄的、水雾般的浅蓝。

幽蓝几抹,如点睛之笔,缥缈轻盈。

施黛从心赞叹:“好漂亮。”

江白砚:“施小姐试试握住它。”

施黛觉得新奇,从他手里接下琥珀。

指尖不经意擦过江白砚的皮肤,她没察觉,对方脊背一僵。

是冰冰凉凉的。

把琥珀握在掌心,施黛掩不下惊讶。

它通体寒凉如雪,并非冰冷透骨、让人觉得不舒服的森冷,而是如沐春风的清凉。

发热病的身体像在被火烧,触及这块琥珀,仿佛遇上一场沁人心脾的小雨。

“此物是我偶然所得。”

江白砚:“你身有不适,用它,可解热。”

“好舒服。”

施黛好奇:“这是什么?”

江白砚沉默须臾,淡声笑笑:“不清楚。大抵是极北之地雪山里的琥珀,浸润寒气,比寻常玉石更凉。”

阿狸:?

它怎么没听说过,雪山琥珀始终冷飕飕的?

而且……目光落在琥珀上的浅蓝,它觉得莫名眼熟。

等等,不会吧。

后背如被电流击中,阿狸头皮发麻,快要瞪出眼珠。

这颜色、这效果,浅蓝淡淡,终年冰寒,这这这不是鲛人鳞片吗?!

施黛手里的,确实是块琥珀没错。

尾巴蓦地抖了抖,小白狐狸打个寒战。

江白砚这是……把自己鲛人形态的鱼鳞融进琥珀里头,送给施黛,给她解热?!

阿狸心情复杂。

阿狸大为震撼。

生生剥下几片鱼鳞,无异于剜出血肉,偏生被他云淡风轻,随意找了个理由掩盖过去。

不愧是江白砚,有够不正常。

它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施黛?

“这是个稀罕的物件吧?”

施黛戳戳琥珀上的蓝:“送给我多可惜。等我病好,就还给你。”

阿狸:不,他还有一整个大尾巴,好多鱼鳞!

“此物于我无用。”

江白砚道:“鲛人极少感染风寒。”

他低低一哂,用了半开玩笑的语气:“倒是施小姐,它来历不明,你就这样收下,不怕我心怀不轨,对它做手脚?”

阿狸:你很有自知之明。

大昭有种流传已久的巫术,名“厌胜术”。

厌胜术以外物为载体,可对旁人施加诅咒,比如扎小人、在房中藏物破坏风水、在随身携带的首饰里滴入鲜血等等。

来历不明的东西不能接,是人尽皆知的常识。

倘若换作对江白砚颇为忌惮的原主,铁定毫不犹豫地拒绝。

“啊?”

施黛问:“心怀不轨?你对我能有什么不轨?总不能毒杀吧?”

她顿了顿,也用随性的口吻:“我们还有血蛊在身上呢。”

血蛊。

两个字在舌尖盘旋一圈,落在心尖。

江白砚眼瞳漆黑,凝视她一瞬:“倘若某日血蛊破解,施小姐当如何?”

他知道施黛不怕他。

哪怕见到他挥剑时的杀心、知晓他对疼痛病态的喜爱,施黛仍对他毫无畏惧。

江白砚不讨厌这样的态度。

因而谈及血蛊,他不由困惑,施黛究竟是坦然接受他本身,还是在血蛊庇护下的理所当然。

当血蛊解开,她与他的纽带斩断,施黛会不会如曾经那般忌惮他、嫌恶他、唯恐他哪天发疯伤害她?

“解开以后?”

施黛挠头:“你如果想的话……我请你吃顿庆功大餐,再拉个横幅,上书大字,‘恭喜江白砚挣脱血蛊’?”

江白砚:……

一时不知如何回应,他被冷不丁噎住:“不必。”

施黛很喜欢他这个表情,仔细瞧了瞧,轻轻笑出声:“这是你送来的礼物嘛。我要是怀疑这怀疑那,岂不成不识好歹的坏家伙了。”

施黛定神说:“你特意来送我礼物,是关心我。我知道的。谢谢。”

江白砚抿唇。

方才浮上心头的烦躁瞬息被抚平,取而代之,是另一种截然不同、更为隐晦的躁动。

像胸口被用力抓挠,令他又一次说不出回答。

“对了!还有在本命画里。”

施黛杏眼一动,仰面看他:“多亏你救了我一命。当时落进水里,吓坏我了。”

追捕画中仙时,施黛为保持士气,从头到尾表现得面无惧色。

案子结束回了家,面对江白砚,才总算能说说心里话。

“我不会游泳,很怕水的。”

想起落水后的景象,施黛拍拍胸脯:“里面还有那么多怪物,打算把我吃掉。”

她说这话时蹙了眉头,像是后怕,露出罕见的惊惶神色。

比起强撑出的镇定,更生动也更真切,眉目间飞扬的情态如同从画卷挣脱,裹挟勃勃生机,扑面而来。

江白砚于是想,原来她也会害怕。

他在床边的木椅坐下:“施小姐怕水?”

“因为是旱鸭子。”

施黛没觉得不好意思,承认得落落大方:“你们鲛人一生下来,就会游泳吗?”

江白砚挑眉:“难道施小姐见过被淹死的鱼?”

施黛眉眼舒展,噗嗤笑开。

“鱼有尾巴嘛。”

她说:“落水以后,我还以为你会变成鲛人的样子。话本子里不经常这么写吗?鲛人入水,立马化出尾巴什么的。”

结果没见到。

和江白砚认识这么久,她居然连一次也没见过。

施黛发着烧胡思乱想,因为江白砚不想让外人看见?这是鲛人的隐私吗?他说过自己的尾巴是蓝色,一定很好看。

可惜看不到。

她兀自思考,短暂地走了神,猝不及防,听见江白砚的一声“嗯”。

施黛循声,对上他微挑的桃花眼。

“施小姐,”江白砚没挪开视线,很轻地笑笑,“想看?”

施黛一愣:“欸?”

施黛一个激灵,赶紧给自己找补:“没有没有,我就随口一说。”

虽然的确有这个念头,但被他开门见山当面指出来,施黛超做贼心虚。

“我极少现出鲛形,不习惯罢了。”

江白砚道:“施小姐若愿意,我可以化形。”

施黛:……

发热的脑袋又开始咕噜噜冒泡泡。

他说她愿意,是什么意思?

这种事,不应该看江白砚本人愿不愿意吗?

江白砚的表情很正经。

和平常一样,眉眼清冷,带出微薄笑意。

施黛却觉得尾椎骨隐隐发麻。

她像咬住一个垂下的饵,心下雀跃,小声说:“可以吗?”

江白砚不急不缓:“嗯。”

两人一来一往,唯独施黛身旁的阿狸睁圆豆豆眼。

江白砚这这这是在干什么?

孔雀开屏……啊不,鲛人开尾?

它身为一只柔弱不禁风的狐狸,目睹全程后,不会被江白砚灭口吧?

“不过,若要化出鲛形。”

江白砚微顿,笑意收敛。

极其少见地,他迟疑斟酌措辞:“施小姐需稍回避。”

施黛微怔,直白发问:“为什么?”

江白砚没应声,轻撩衣摆,露出一角裤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