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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心里的念头多到溢出来,烦躁、不安、焦虑与抓心挠肝的各种冲动一涌而上,让他的胸口仿佛快要炸开。

仅此而已。

白霜行还想再说什么,路过一个拐角,动作骤然停住。

拐角后是一条小巷,巷道幽深,在绵长的寂静里,正有一道影子缓缓走出来。

只差一点,就和他们迎面撞上。

白霜行一把拉住周越的衣袖,后者悚然一惊。

须臾间,两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足足有三米高的巨影步步靠近,周越睁大双眼。

千钧一发,差点就被发现了。

他觉得自己很倒霉。

世上有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他遇到这种事?还有这个该死的拐角,怎么会藏着一只怪物?这怪物的长相……

四周是高耸的楼房,幢幢房屋投下漆黑的倒影,如同令人窒息的海浪。

怪物近在咫尺,高大的身形同样拥有巨大的影子,沉甸甸笼罩下来,让他喘不过气。

镶嵌在脸上的两颗“眼珠”倏地一动,怪物凑近他,用力嗅了嗅。

森冷寒气扑面而来,周越忍住想哭的冲动,屏住呼吸。

虽然他快被吓得哭出来,但想到身边的白霜行,哪怕硬着头皮也要继续坚持——

如果他发出动静,一定会拖累她。

他不能成为累赘。

久久没听到声音,影子怪物直起身体,略显失望地渐渐远去。

等它的身影消失不见,周越恍然回神,才发觉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没事了。”

白霜行拍拍他肩头:“还能继续往前走吗?”

青年浑身颤抖,抹去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休息一会儿……休息一会儿就好。”

白霜行笑了笑:“嗯。你表现得很好,许多人遇到这样的情况,都会下意识叫出声——再坚持一下,我们很快就到了。”

自从她突然噤声,季风临就猜到了她这边的情况。

现在听白霜行再度开口,他守在电话另一头,松了口气:“怪物走了?”

白霜行:“嗯。”

不知怎么,对面的人沉默了好几秒。

“我已经走到城市尽头了。”

季风临低声说:“但是……这里不对劲。”

*

因为服用过白夜商城中体力试剂的缘故,白霜行的耐力提高了不少,来到目的地时,破天荒没有感到精疲力尽。

几乎在抵达的同一时刻,她明白了季风临口中的“不对劲”是什么意思。

虽然被称作“城市尽头”,但和开局时的布置不同,这里并没有阻挡去路的空气墙。

一扇巨大的白色大门横在半空,散发出道道温润亮光。

向更远处看去,在城市尽头之外,是一片混沌无边、由纯粹灰色构成的空间。

白霜行莫名生出一种预感,一旦在那片空间里迷失,很可能再也找不到离开的道路。

“所以,现在的问题是——”

电话一直没挂断,她皱了皱眉:“我们进不了门。”

最初系统进行任务播报时,白霜行就曾问过,怎样才能前往半空。

系统的回答是,只要抵达城市尽头,自然可以找到方法。

白霜行神色微沉。

但当他们来到这地方,根本没得到任何提示。

“我有疑问。”

白霜行看向脑海中的两个监察系统:“这里没线索?”

【很抱歉。】

099一副拘谨的模样,小心观察她的表情:【涉及关卡解密,我们不能向你透露相关信息。】

444少见地没有多嘴,双手环抱在胸口,冷冷盯着她瞧。

自从进入这个黑白世界,监察系统就没怎么说过话。

白霜行隐约能猜到它们的用意——

在这里,她越是孤独,就越感到绝望。

它们要把她隔绝开来,如同一座孤零零的岛。

而事实是,她的症状确实更严重了。

白色大门遥遥悬在半空,人类渺小如蚁,难以靠近。

意识到这一点,白霜行眉心重重跳了跳。

没办法了。

这是白夜设下的陷阱。

他们被困在这里,找不到出去的办法,必死无疑。

一个个念头喷涌而出,与此同时,身旁的周越也一声不吭,沉默着蹲下。

“我们上不去。”

他死死扯住头发,声线颤抖:“……没救了。”

——没救了。

不对。

白霜行用力咬破舌尖,在愈发恍惚的意识里,努力寻回一丝理智。

白夜不可能毫无生路,她早就觉得这个关卡过于简单,大概率埋藏了陷阱,接下来要做的,是尽快梳理已知情报。

“……学姐。”

电话里,有人叫她:“白霜行。”

舌尖的刺痛让她短暂回神,白霜行条件反射地应声:“嗯。”

季风临声音很轻:“症状又加重了?”

“……嗯。”

白霜行深吸口气:“还能坚持一会儿,没关系。”

她总算明白,任务里为什么要加上这个电话了。

如果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周越,在极端的抑郁之下,一定会很快崩溃吧。

“如果觉得不舒服,可以先一个人静静,休息一下。”

季风临:“如果你想,我就保持安静不说话。”

他说得理所当然,语气里听不出波澜,一边开口,一边微微皱起眉头,空出的左手握住刀柄,拇指往上,擦过刀锋。

有血珠止不住地渗出来。

躁狂情绪的层层累加,已经冲破了能够承受的限度,心脏里仿佛藏着一团乱麻,被火焰点燃,灼灼燃烧。

前所未有的焦虑感将他包裹,掺杂有许许多多无法言明的冲动,让心口随时都像要炸开。

猩红的鲜血顺着指尖滚落,忽然,他听见电话里的一声轻笑。

“你……是和我完全相反的症状吧。”

白霜行的尾音不自觉上扬,如同一个小小的钩:“躁狂的表现,不是倾诉欲表现欲大大提高吗?如果一直保持沉默,会很难受。”

她的呼吸很轻,在四下无人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

“不能让你一直迁就我啊,总是为别人着想的话,自己会很辛苦。”

白霜行说:“嗯……你陪我说说话吧。”

停在刀锋的拇指顿住。

季风临听她继续道:“首先是那扇门。规则里明确说过,只要穿过门,就能前往另一个世界。我刚刚仔细观察过,没有绳索,没有升降梯,也没有和它相近的高楼。”

“嗯。”

不知怎么,心里烦闷的情绪,似乎消减了稍许。

季风临:“那扇门是出口……但它是唯一的出口么?”

“要说的话,剩下的道路,只有外面那片灰色的空间了。”

白霜行问:“在你的世界里,城市尽头之外,是一片灰色对吧?”

对方笑了一下:“是类似于光污染的红橙黄绿青蓝紫。”

“那也差不多。”

白霜行摸摸鼻尖,看向不远处的无尽灰黑:“话说回来,虽然彼此见不到面,但其实你就在我的正上方。两座城市除了颜色,其它全都一模一样,像镜子。”

当她抬起头,就能望见季风临所在城市的轮廓。

白霜行扬了下嘴角:“可惜距离太远,没办法看到你——要不是头顶的那座城,我都快忘记颜色是什么样了。”

道路是灰色的,房子是灰色的,连她自己也是灰色的。

在这样的场景里待得久了,心情会不自觉地越来越沉。

她说着,又用力揉了揉太阳穴。

世界的侵蚀逐渐加深,虽然知道这是白夜的设定,虽然明白一定还有出路,但她还是不受控制地感到绝望,压抑到意识恍惚。

电话另一端,季风临沉默了须臾。

蓦地,他说:“能看见最高的那座大楼吗?就在白色大门左边。”

白霜行顺势望去:“嗯。”

季风临笑了笑:“它是蓝色的,比天空深一些。”

白霜行一愣。

“然后是它楼下的那簇花,深红色。”

季风临思考一会儿:“如果要比喻的话,很像草莓布丁。”

白霜行终于笑出声:“草莓布丁一样的红色?”

她有点能想象出来了:“那花应该挺香的……等这场白夜结束,去吃草莓布丁怎么样?”

她的思维跳跃涣散,季风临没在意,应了声“好”。

“再往左,是一间咖啡屋。”

他低声说:“屋顶上的枝条是藤蔓,你不妨猜猜它的颜色。”

白霜行扭头,果然见到一座精致的小房子。

她毫不犹豫:“藤蔓当然是绿色的。”

“是黄色,大部分都枯萎了。”

季风临不假思索:“类似浅色的咖啡。”

“那是褐色吧。”

有了这件事分散注意力,心中的不适感减弱一些,白霜行学着他的口气:

“如果要比喻的话,黄色的树叶应该像是芒果千层。你想吃芒果千层吗?——哪怕为了白夜结束后的甜点,也要闯过这一关!”

电话里传来对方低低的笑。

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感受。

他们身处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彼此之间,却有了微妙的交错与重合。

遥不可及,又好似近在咫尺。

在季风临的描述下,身边的一切事物都被重新赋予颜色——

不再是乏味至极的灰与白,而是属于草莓布丁、芒果千层、云朵舒芙蕾的颜色。

只要想到生活中这些令人愉快的事物,哪怕面对着一整个死气沉沉的世界,白霜行也还是渐渐生出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