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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寒来……应该不会变成晏小姐吧。

噫。

药房位于地下东北侧,等顾月生推开房门,立马闻见一股浓郁药香。

“药房往里,是很多个独立的小厢房。”

顾月生道:“你们大可随意住下,如果不够,走廊外还有不少房间。药柜在那边,无论需要什么药物,来向我讨要便是——至于医修,魔尊已经出去找了。”

鲛人祭司眉梢一挑:“我对医术略有钻研,受了重伤的人,不如先来找我。”

角落里,一个年轻的妖族姑娘怯怯举手:“我从小跟着爹娘学习医术,应该也能帮到点儿忙。”

魔域左护法紧随其后:“我也略懂。”

月梵一愣:“左护法居然还会医术?”

“身为合格的魔域人,必须精通格斗、行医和诗词歌赋,如此一来,才不会在任何时候掉链子。”

男人乖乖点头:“只可惜我生性愚笨,只学了皮毛。”

……你们魔域真的好卷啊!

妖魔们个个带了鞭伤和虐待过的痕迹,由几个懂得医术的人先行擦药。

穿越者中,温泊雪为了引开扶玉,手脚四肢尽是血痕淋漓,当之无愧成为受伤最重的一个。

谢星摇一路奔波,精疲力尽,只需好好休息就行;月梵尚有余力,主动领下了送药的任务。

至于晏寒来,邪法消耗太多生命力,此时此刻神识涣散,必须尽可能多地服用丹药,补充灵力、稳固神魂。

万幸没有性命之忧。

所有人各司其职,很快开始忙活。

晏寒来喜静,特意选了最里侧的小室。

进屋关上房门,少年眸色淡淡,向身下看去。

这里是南海仙宗建造的病房,因为基本不会有弟子在地牢受伤,所以建得十分简单,纵观整间小室,唯有一桌一床。

于他而言,已是足够。

身上是被谢星摇在山洞里缠好的绷带,因为不久前施了邪法,不止身体,识海中亦是传来阵阵隐痛。

晏寒来一动不动半晌,终是迟疑着伸手,拉开衣襟。

衣领簌簌敞开,他安静垂头,指骨分明,动作继续向下。

自分化后,他未曾来得及看一眼如今的身体。

这种感觉熟悉又古怪,好似隐隐发烫的烙印。

晏寒来目光往下,穿过胸膛与腹上的肌肉轮廓,薄唇抿直。

毫无征兆地,他忽然想起谢星摇送来的那些话本子。

……不对。

耳后微热,少年把更多奇怪的念头用力按下。

他沉默着没有动作,一点点适应身体生出的异样,猝不及防,听见敲门声。

不动声色拢上衣襟,晏寒来很快开门。

门外是谢星摇。

“晏公子。”

她一如既往双目含笑:“我能进来吗?”

晏寒来:“嗯。”

他顿了顿:“谢姑娘所为何事。”

谢星摇弯眼笑笑,风一样窜进厢房,指一指床铺:“晏公子受了伤,不妨坐下。”

奇怪的人。

晏寒来顺着她的话,乖乖坐上床边。

“今日之事,多谢。”

他虽然性子别扭,但心知这是一桩恩情,在应该道谢的时候,绝不会闭口不提。

“晏公子助我找到仙骨,同样帮了我的忙。”

谢星摇靠近一些,唇角轻扬:“礼尚往来,不必在意。”

她来得突然,晏寒来不清楚其中用意,默不作声看她的动作。

就算猜不出用意,只是这样和她待在一起,也能让他感到安心。

谢星摇足步轻盈,倏而坐在他身边,伸出一只手:“碰一碰,可以吗?”

他没有拒绝。

少女的左手白皙柔软,先是用指尖轻轻触上他心口,旋即整只手掌慢慢按下。

只一刹,晏寒来明白她的意图。

他想后退挣脱,却已有神识潺潺而来,涌入他心口。

——谢星摇知他命力衰微、死气缠身,渡来属于自己的澄净气息,试图驱散一些死气。

要想加速他的痊愈,这的确是最为有效的法子,然而与之对应地,谢星摇将出现一段时间的神识衰弱、体虚无力。

心脏和识海都是重要的位置,一旦传输开始,只要她不念出法诀,就不能中途停下。

晏寒来蹙眉:“谢姑娘,不必如此。”

他的心跳好像快了一点儿。

谢星摇眨眼:“当初进入这个小世界,当我们遇上风暴,晏公子不也像这样护住了我?”

“这不一样。”

晏寒来:“那时形势危急,如今我能自行愈合——”

他说得不假思索,话到一半,忽然停下。

既然没有反驳,那便是承认了在风暴来临、九死一生时,他下意识想要护住谢星摇。

晏寒来不再言语。

心口被她紧紧贴住,每一声心跳都能被清晰感知。

他心觉烦闷,想要给自己下一个清心诀,却又因灵力全无,束手无策。

澄澈的神识缓缓淌入,滋润在心口,漫开清明气息。

千疮百孔的五脏六腑,仿佛浸泡在柔暖温水之中,水意绵绵,沁入残缺不堪的缺口。

晏寒来撩起眼皮。

谢星摇低着头没看他,从他的视角望去,只能见到扇子似的眼睫、以及小巧莹白的鼻尖。

以往很多时候,晏寒来都曾像这样看过她。

那时在他心里,总是充斥着更多纷繁复杂的情绪——

自嘲自厌,烦闷不安,拖着一副破破烂烂的身体,为了复仇,前路毫无光明。

小时候好不容易能逃离南海仙宗,他无数次向仙门求援,却只得来质疑与无视。

南海仙宗赫赫有名,而他只是个无家可归的孩子,胡言乱语,当不得真。

晏寒来手无证据,在一日日孑然的流浪里,渐渐明白一个事实:

要想复仇,只能通过自己的双手。

然而复仇谈何容易,他动用邪术,气息变得古怪又浑浊,后来救下谢星摇,得知她是凌霄山弟子,师门正欲寻找仙骨。

凌霄山一行人,是他逃离南海仙宗后,遇上的唯一一群朋友。

但晏寒来还是动了不应有的念头,若能将仙骨与他融合,说不定就能迅速提升修为,屠戮南海仙宗。

那是一条必死的歧途,甚至于,连为数不多的好友,他也要尽数背叛。

可恨又可笑。

——但无论如何,在最初时,这是晏寒来为自己选择的路。

他活不长,来日还将成为让他们深恶痛绝的恶徒,对于曾经的他来说,是必然发生的事实。

所以面对谢星摇,他总是不会将情绪表露太多。

一个没有未来的人,不该将她一并拉入泥潭。

然而今时今日,在这间狭窄逼仄的小室里,一切都与那个未来截然不同。

不带仇恨与自嘲,晏寒来终于能头一回认真注视她的模样。

“我方才来这儿的时候,遇见月生了。”

许是觉得室内安静,谢星摇轻声开口:“他和我说起你们灵狐分化的事情。”

她知道晏寒来的情况,想着来为他渡入一些神识,出门时,恰好撞见月梵和顾月生。

然后被莫名其妙科普了很多小知识。

晏寒来:“他说了什么?”

“嗯……说起灵狐分化的时候。”

谢星摇认真回忆:“会不自觉发热,骨头还会生长。”

要说发热,晏寒来在她面前出现过两回。

一是醉酒后的那次风寒,二是山洞里的恶咒发作。

……虽然绝大多数时候,恶咒发作并不会引起发热,那次是个例外。

晏寒来似是笑了下:“还有么?”

“还有灵狐的第一次分化。”

谢星摇眨眨眼:“其实和来这儿的时候,他所说的内容差不多——因为第一次分化非常重要,所以只有喜欢得死心塌地,认定那个人不放开,才能引发分化。”

她生出好奇,看一眼晏寒来:“如果灵狐遇见了第一个最最喜欢的人,可那人并不中意它,那种情况下,应该怎么办呢?”

晏寒来没立即应声,无言抬眼,对上她视线。

不明缘由地,谢星摇觉得,这一眼微妙至极。

少年眼中的琥珀色渐渐沉淀,溢开丝丝缕缕的晦暗如潮,如同漩涡,倏然将她攫住。

“能怎么办。”

他扬了扬嘴角,语气云淡风轻:“不过是觉得难过。倘若当真钟情,不会无理取闹,让她心生勉强。”

也对哦。

毕竟不是每个灵狐都像江承宇,得不到的,硬抢也要夺来。

只不过,倘若被一个死心塌地喜欢的人拒绝,那种滋味一定不好受。

谢星摇胡思乱想,耳边一片恒长的沉默里,晏寒来忽然出声:“月生就说了这么多?”

谢星摇点头:“嗯。我急着来找你——”

这句话脱口而出,她蓦地住嘴。

“若想完成分化,条件极为苛刻。”

晏寒来道:“一瞬心动,一段好感,都无法引出分化。灵狐皆知此事马虎不得,分化的对象,往往是与自己情投意合的道侣或爱人。”

谢星摇点头。

分化一生只有一次,如果随随便便给一个人,岂不是亏大。思来想去,还是道侣最靠谱。

她心下一动:“不过,也会有灵狐为了道侣之外关系的人分化吧?”

晏寒来笑了笑:“那便是不计后果,就算得不到回应,也心甘情愿为那人留下一辈子的印记。”

“这样的狐狸一定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