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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日子总是慢慢悠悠, 像是溪流里摇摇摆摆的小船。木船晃来荡去,有时飘来一点点微风细雨和落花,水里的涟漪一圈圈荡开, 恍惚一眨眼,就不知不觉过了十多天。

在这十多天里,苍梧仙宗有两则消息最是盛行。

一是偏僻的山谷深处竟现出一条赤红邪龙,听闻双目如火炬、身形庞大如小山。

届时邪气四溢, 恰有几名小弟子途经此地, 一番缠斗之下,是楚明筝一瞬晋升金丹,屠灭了那条恶龙。

第二则消息,便是与这楚明筝有关了。

当年她年纪轻轻便被江逢月收为亲传弟子,无愧于当世罕见的天才乐修, 不过修炼短短数年, 就连破练气筑基,直达筑基巅峰。

然而谁都未曾想到, 正是这般如日中天的时候, 楚明筝不慎身中剧毒, 作为一名乐修却听觉尽失,从此再无进阶的可能性。

天才陨落之后,昔日的辉煌也就成了不可触碰的禁忌。

过去的楚明筝光环加身,后来再提及她,待时间日复一日过去, 逐渐被“令人惋惜”、“颇为可怜”、“孤僻寡言”等等词汇代替。

就连当今医仙都说过, 楚明筝身上的毒奇诡非常,许乃上古遗留之物,至今已无记载, 若想治好,恐怕难于登天。

可偏偏,那无名剧毒居然还真被治好了。

“这些我们都知道,关键是,她究竟怎么被治好的?”

一群小弟子聚在山下赏花,其中一人听得好奇,向前探了探身。

一直口若悬河的少年挑了挑眉:“可靠消息——是秦萝寻得了解药,把归一莲炼成丹丸给了她。”

此言一出,弟子们又是哗然。

秦萝是谁,他们苍梧出了名的混世小魔头,听说脾气又倔又坏,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和谁都处不来。

而那解药是什么,连医仙都做不出来的灵丹,更何况其中还炼化了天阶灵植归一莲。

这两者要能联系在一起,堪比当今佛修第一人拜入媚宗,总而言之就是格格不入,怎么也瞧不出任何关系。

“可我听说,秦萝很不喜欢楚师姐啊。”

一个小弟子挠了挠头:“如果当真不喜欢,怎会特意为她炼制丹药?那药既然能解毒,说明打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楚师姐炼出来的吧?”

“之前还盛传秦萝师妹是个废物呢。”

为首的少年摸摸下巴:“结果她居然得了新月秘境的头名,我师尊昨日还在唠叨她干的那些事儿,让我多学学人家——我们都没见过她几次,之前那些道听途说的事儿,或许不能当真。”

“如果解药这件事是真的,那我佩服她。”

另一人沉声:“把归一莲送给师兄师姐解毒,我可能做不到。”

他话音方落,忽听身侧有人嘘声:“嘘!大家快看,那是不是楚师姐?”

于是几个少年一同抬眸望去。

他们早就习惯了楚明筝相貌可怖、性情阴沉的印象,今日甫一见她,叽叽喳喳的氛围瞬间陷入静默。

这会儿将近傍晚,少女自山腰的小路徐徐而下。

昨日下了微雨,山间青树翠蔓摇缀披拂,纤长竹叶被洗涤一净,碧色太浓,仿佛能随时淌出水滴。

她身形纤瘦高挑,着了身款式简单的绿衣,黑发被随意挽起,有几缕散落在面颊两边。

极致的黑与极致的绿,便衬出少女肤色极致的莹白,许是大病初愈,楚明筝面上见不到太多血色,清丽眉眼如山如水,悠悠荡开,就是一幅迤逦温润的写意画。

她步伐极轻,灵力与山中草木浑然一体,只需一言不发步步前行,便能让周身的空气归于平寂。

修士五感过人,更何况楚明筝已至金丹,察觉到生人的注视,少女微微抬头。

小弟子们纷纷一动不动,沉默之际,见她眸光稍动,朝众人点了点头。

好漂亮。

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接近。

一群少年个个化身小鹌鹑,楚明筝却是神色如常,低头看向手里的请帖。

她能解开焰狱之毒,可谓出乎整个修真界的意料。

说来好笑,打她出事那天起,曾经试图拉拢她的世家组织一股脑销声匿迹,甚至不曾有过半点慰问;而如出一辙地,从她解毒那日之后,各种邀约、致歉与信笺接踵而来,人情冷暖可见一斑。

楚明筝并不觉得诧异,心中亦生不出太多愤懑的情绪。能者上、弱者下,此乃修真界千古不变的法则,经此一事,她突然明白了些许道理。

世人之所以推崇她,并非因为她是楚明筝,而是为了一个少年天才的名头、一个日后能为他们所驱使的门客、以及一些光耀门楣的荣耀。

这样的说法令人难过,但它的的确确就是真相——

褪去光环,真正的楚明筝似乎很难讨人喜欢,好在她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手中的请帖被撕碎落入风中,化为逐渐消散的灵气,少女看了看腰间长笛,目光柔和许多。

自她解开焰狱,萝萝便时常陪在她身边。

小朋友总爱叽里咕噜说些天南地北的话,旁人许会觉得厌烦,楚明筝却乐在其中,只想听见她的更多声音。

那是她曾经置身于空空荡荡的地狱里,一遍遍回想,也一遍遍想象过的声音。

在这几日里,萝萝兴冲冲给她唱了《小星星》、《两只老虎》、《小跳蛙》和许许多多名不见经传的童谣。今日她独自来到山中练习,悄悄把所有曲调逐一学会到熟练,待会儿回到家里,打算给小朋友一个惊喜——

毕竟,她同萝萝的小院相隔很近。

因为有了想见的人和想做的事,回程速度便要快上不少。法器凌空而过,落地之际还没停稳,少女就已迈开了脚步。

小朋友的院子很静,在春夜中与暮色融为一体,窗前亮着一盏灯,大门则是紧紧闭上,隐约能听见几道交谈的人声。

那些应当是秦萝的伙伴,比如江星燃、陆望与谢寻非。最近这群孩子常常聚在一起,稍不留神就不见踪影,也不知道究竟得了什么乐趣。

楚明筝伸出右手,轻轻敲了敲门。

房间里的谈话声陡然停下。

她隐隐约约能感觉到,有人正逐渐靠近门边。

房门被打开时发出吱呀声响,露出小小一条缝隙。透过缝隙望去,门后的人高高大大,将身后景象全都挡了个一干二净,再看那人的脸,赫然是骆明庭。

“哟,楚师妹。”

青年弯眼笑笑:“你来找秦萝师妹?”

他说着往身后望了望,与不知什么人挤眉弄眼,半晌笑意更深,略微侧过身子,向门后退开。

骆明庭高大的影子离开视线,屋子里烛火一动,映出另一道小小的身形。

并非秦萝,而是个颇为不自在的男孩,可能因为太紧张,整个身子绷成直直一条线。

郑钧傲。

“还记得当初我们在戒律堂说过的话吗?”

骆明庭双手环抱胸前,咧了咧嘴:“这小子今日来交差。”

楚明筝一愣。

……对了。

当时郑钧傲和几个孩子在林中笑话她,被骆明庭云衡提小鸡仔似的抓去了戒律堂。

作为惩罚之一,郑钧傲要说出她的二十条优点。

说老实话,不仅当时的郑钧傲愁眉苦脸,就连楚明筝也觉得这个要求强人所难。

二十条听起来简单,可若真正细数起来,或许能有一个温吞好脾气,除此之外,还剩下什么可说。

要是她真有那么多好处,也不至于落得个众人厌弃的下场。

楚明筝没说话,将整个前厅扫视一遍。

除了骆明庭与郑钧傲,屋子里还坐着秦萝、江星燃、秦止与江逢月,让她有些奇怪的是,同为萝萝关系不错的朋友,云衡、谢寻非和陆望居然不在。

不过想来也是,他们三人都不是喜欢热闹的性子。

“那……”

郑钧傲与她直直相对,显而易见觉得紧张,声音越来越小:“我开始了。”

房间里没有人说话,楚明筝隐约听见男孩深深的吸气声。

“第一条,很会整理屋子。”

郑钧傲脸红得像番茄,死死盯着手里的稿纸,用空出的另一只手摸了摸脑袋:“第一次来楚师姐家里的时候,我吃了好大一惊,因为头一回见到有人能把房子收拾得那么整齐漂亮。”

有孩子发出低低的笑声,他飞快睨了那边一眼,继续说道:“桌椅全都干干净净,窗台的瓶子里还有白色小花。不像我,不管什么东西都会随地乱丢,房间总是乱糟糟的,我娘说像狗洞。”

秦萝点头赞同:“没错!我的房间也是小师姐帮忙整理的,她还很乐于助人嘿嘿。”

楚明筝静静看着他们,识海里有片刻的恍惚。

“第二条,性格很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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