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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望跟切纸片似的, 三下五除二就把死灵全部消灭,秦萝呆呆看他收剑,脸上做不出表情。

好不容易见到熟悉的朋友, 她本应该觉得高兴才对。

本应该是这样的。

然而此时此刻,小小的浅紫色影子只是一言不发低下脑袋,再度化身一动不动的小僵尸,在大脑一片空白的间隙, 戳了戳识海里缩成一团的伏魔录。

伏魔录哼唧一声, 没动。

于是秦萝又戳。

“这……这不是没想到嘛,谁能知道‘王’是它的姓氏呢。”

蜷缩着的圆球拱了拱身子,再无平日里纵横千里的势头:“伏伏能有什么坏心思,伏伏只是想帮你罢了——今日咱们运气算好的,倘若当真遇上死灵王, 那还要数我的办法有效。”

它说罢停了会儿, 小心翼翼打量小姑娘圆鼓鼓的脸颊,讨好似的蹭一蹭:

“没事的, 其他人很快就忘记这回事了。你不要难过, 等离开心魔以后, 我每天晚上都给你讲故事听——我我我还会学猫猫狗狗小鸟小羊叫!你想不想听?”

伏魔录:……

三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它拼了!

曾经叱咤风云的魔道法器咬牙握拳,思索半晌,终是做出了自苏醒以来最为沉重的决定。

浑厚低沉的青年音倏然一扬,伏魔录:“……咩咩。”

可恶。

秦萝你这臭丫头不要故意抿嘴!那抹一点也不善良的弧度全都被它看到了!你绝对绝对就是想笑对吧!

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秦萝用力揉一揉热腾腾的脸颊, 无事发生一般转过身去。

“陆望!”

秦萝迅速转移话题,噔噔噔小跑着向陆望靠近:“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这句话一出口,对方欲言又止的神色果然消失不见了。

“我、我们当时发现你不见了, 云衡师兄说周围有幻术,你很可能被、被困在里面。”

陆望是个老实孩子,瞬间被她的问题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不再去纠结方才那幅古怪的景象,抱着剑正色答:“云师兄懂一些幻术和阵法,就、就试着前去破阵,由我们挡住画中仙。没想到突然出现一道白、白光,我睁开眼,便到这儿来了。”

好耶!

秦萝感受着脸上的热气慢慢褪去,如释重负抿了抿唇。只要她假装不觉得尴尬,就能让其他人也忘记尴尬——转移话题大成功!

陆望不像她,没有伏魔录的提醒,对自己如今的境遇浑然不知。秦萝努力解释了一遍白也的身份和这个心魔的困境,让男孩微微一愣。

“所、所以,我们应该找到这个时期的白也哥哥,并且救下他。”

陆望是第一次进入心魔,对于一切都是严肃又拘谨,说着皱了皱眉:“但我们不知道他究竟在什么地方,对不对?”

这是现如今最大的难题。

秦萝点点头。

“其实应该不难。”

伏魔录积极建言献策,尝试挽回自己在秦萝心中的伟大形象:“心魔往往是一个人生命里最为痛苦的回忆,上次见面时,他刚被娘亲卖给孤阁——你还记得进入孤阁以后,妖族会被做些什么吗?”

它语气虽轻,尾音却像重重落在耳边的铁锤,秦萝听得一懵,脑海里渐渐浮起两个字。

……溶丹。

“但凡是妖族,都会遭到溶丹。”

伏魔录语气微沉,继续道:“这片心魔空间不大,出现的场景一定都有意义。你不妨问一问这里的村民,看他们知不知道和孤阁有关的消息。”

小孩的脑子跟金鱼没什么差别,同样只有短短一会儿的记忆。

听完这一番话,秦萝当场表演一出川剧变脸,满目惊喜地在识海里鼓掌拍手手:“伏伏好聪明!伏伏好棒!”

缩在识海里的小球嘚瑟一扭。

哼哼,那是当然。

说这段话之前,它细细斟酌很久,去掉了不少更加详细的信息。

毕竟无论如何,“溶丹”绝不是一个适合被小孩了解的话题。妖丹溶化会带来蚀骨之痛,并持续十分漫长的一段时间,妖族难以忍受,绝大多数会在溶丹途中丢掉性命。

能活下来的少之又少,而接下来即将来临的,则是更为痛苦、更为残酷的地狱。

修真界何其之大,天之骄子们固然名扬九州,但其实五湖四海以内更多的,是千千万万模糊了名姓、连死亡都悄无声息的可怜虫。

正因为如此,所以当秦萝说出那句“独一无二”的时候,才会显得格外珍贵吧。

“叔叔叔叔!你是来救我的吗?”

秦萝对它的心思一概不知,晃眼见到手拿烤地瓜的程双,立马露出惊喜之色:“我很好!我没事啦!”

是挺好,看起来已经把那段跳大神忘得一干二净,开始全新人生了。

程双别开脑袋:“碰巧遇上而已,我吃地瓜散步呢。”

他说得别扭,秦萝却没在意。她一心想要找到白也,又上前靠近几步:“叔叔姐姐,你们知不知道孤阁?我有个朋友被抓了进去,现在不知道在哪儿,大家都很担心。”

程双低头看看自己,又抬眼看看身边啃着地瓜的女人。

他们俩的岁数明明差不多,为什么偏偏他成了叔叔?!

“孤阁?我知道啊。”

女人被一声“姐姐”逗得笑弯了眼,心情看上去非常不错:“我们这儿有座山洞,名为‘流月洞’,因为灵力浓郁,又恰好同金凌城相距不远,被孤阁当作了一处溶丹地——小妹妹知不知道溶丹?”

秦萝心下微涩,点了点头。

“要让妖丹溶化,对身体十分危险。”

伏魔录悄悄解释:“要是能得到灵力滋养,或许会比较安全。”

它硬生生把“不至于枉死太多”咽了回去。

“不过我记得,如今似乎过了溶丹的时候,你朋友凶多吉——”

程双还想往下说,被女人一个眼刀扼住喉咙。

“流月洞就在村子正北,你一直往上,走到小路尽头便是。”

女人温声开口,由水墨勾勒的眉眼缓缓一紧:“只不过那地方灵气汇集,成了不少画中仙的巢穴,我们村人都不敢靠近。我看二位不似凡人,应当比我们厉害得多,此番前去,务必当心。”

秦萝乖乖道了谢谢,又听她斜了眼继续道:“程双,上回是帮老大爷捉羊,上上回是从画中仙手里救下一个小孩。今日你又急匆匆离了摊位,不知等回去的时候,那地瓜摊还在么?”

被偷了不下五次地瓜摊的程双:!

女人和程双都不是标准意义上的修士,就算想要帮忙,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因此最终启程前往流月洞的,只有秦萝与陆望两人。

伏魔录仍在哀嚎:“程双啊程双,你怎么就变成一烤地瓜的大叔了?秦萝你信我,方才我们见到的那个绝非程双本人,真正的他是个力大无穷、战无不胜的英雄,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怕,特别特别厉害。”

秦萝抓到了盲点:“你好像特别喜欢他?”

“那当然!当年我和主人——”

它说着顿了顿,总觉得以魔道的身份讲出这种话,似乎不是很适合。但转念一想,秦萝又不知道它主人便是霍诀,说就说吧。

伏魔录嘟嘟囔囔:“当年主人给我念话本,第一本就是《山海平妖记》。主人还说,以后要变成和程双一样的人。”

想像故事里的程双那样降妖除魔啊。

矮矮小小的女孩恍然“哦——”了一声:“你主人一定是个很善良的好人。”

伏魔录闷闷不说话了。

四周全是黑白分明的水墨画,秦萝发觉陆望正在好奇打量,一时兴起,把《山海平妖记》的故事也告诉了他。

她了解不多,讲得简略,说完挠挠后脑勺:“虽然这里的程双叔叔好像和故事里不太一样……但他们都是好人。”

话本子和现实里的情节不同,分明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陆望闻言笑笑,声音很轻:“因、因为是故事啊,当不得真的。”

故事皆是由人所写,因为读者们更偏向于和谐美满的结局,所以主人公往往气运加身、拥有常人望尘莫及的天赋,无论经历多少艰难险阻,最后一定是以圆满收场。

当一切来到现实,虚假的美好就不得不宣告破灭了——

在陆望的印象里,世间随处可见的并非奇迹与希望,而是贫穷、痛苦、妖魔肆虐、人与人之间漫无尽头的争执与打骂。

秦萝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突然转过脑袋:“陆望,你有喜欢的故事吗?”

抱着剑的男孩安静摇头。

与其说“不喜欢”,更准确一点的说法是,从没有人愿意花费时间,为他讲述那些不切实际的传说。

他从小生活在贫苦且不堪的环境里,爹爹要么喝得大醉,要么每天每夜对他非打即骂,哪有闲心像其他父母一样,坐在床边给孩子耐心讲故事。

尤其某天陆望在门边捡到一册废弃的连环画,本想打开看看,却被醉了酒的父亲一把扔开,冷笑着讽刺他的幼稚无知,居然还相信这种无聊透顶的东西。

对于话本里形形色色的故事,陆望小时候没有机会接触,如今稍微长大一些,逐渐明白它们并不属实,便更加生不出半点兴趣。

“我……很少听故事。”

男孩抿了抿单薄的唇,说话时仍显得腼腆拘束:“我爹说过,话本子里全是骗人的谎话,不应当相信。”

秦萝自然不认同这个歪理,愤愤然睁圆眼睛,然而尚未开口,便听陆望冷了嗓音:“当心!”

剑光掠过,几道黑影散作濛濛软烟。

“可怕可怕,陆望进入苍梧,不过才半年不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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