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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骨天成, 即以骨为剑、剑意随人。

陆望虽身怀剑气,却始终难以将其唤醒,任凭浑然天成的剑气沉睡于识海深处, 无法发挥真正的作用。

直至此刻,久久封冻的冰山终于裂开了第一道小小的缝隙。

即便微小,却已足够。

凌厉寒芒横扫四野,爆发出远远超过练气修为的杀意。

这群妖邪修为不高, 胜在数量庞大、群起而攻之。比起它们掀起的层层黑潮, 陆望手中的剑光却是更凶更厉,霎时横荡而开,把夜色灼出一道狰狞巨口。

凡是剑光所过之处,妖邪皆被拦腰斩断,化作晕开的浓烟。一双即将触到秦萝的利爪顿时烟消云散, 不过顷刻之间, 只留下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当光芒乍起,一切黑暗都显得无所遁形。

陆望出剑太快, 在半空只能见到模糊的虚影。秦萝怔怔看着黑潮散开, 被这幅画面震得愣了一愣, 努力让自己回过神来,惊喜抬头:“陆望!你好厉害!这是——”

上一个瞬息,只要那道魔潮涌下,便能把他们两人吞噬殆尽,哪还能像现在这样好端端站在这里。

方才几乎面临着必死的局, 全凭一人一剑扭转了局势。

她对此心知肚明, 说着却是一顿,面上的笑容很快消去。

这回千钧一发,陆望无疑是拼尽一切在赌。

剑气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他亦耗去了绝大多数灵力,如今面颊苍白如纸,见不到分毫血色,只能以剑撑地,勉强稳住身形。

然而魔潮仍在继续。

心魔永无止境,上一轮攻势被陆望破开,很快便重新凝集,再度腾起杀意漫天。

秦萝咬牙深吸一口气,护在陆望跟前;身后的男孩眸色微深,抬眸扫视四周景象。

陆望有自己的思量。

方才劈出的那一剑,不仅仅是为了逼退邪魔,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更为重要的目的——当初在糖水铺子里搜寻幻术时,四周不止他一个。

既然他和画中仙都被卷入了这场心魔幻境,那当时同样置身于糖水铺子的云衡师兄与谢寻非,很可能也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仅凭他和秦萝的力量,定不可能冲出浩浩荡荡的魔潮,但若是另外两人能前来汇合,胜算便能大上许多。

那横绝四野的剑气,是陆望给予他们的信号。

黑气凝聚成团,眼看就要第二次涌来,男孩暗暗屏住呼吸,握紧手中温热的剑柄。

万一没法被他们察觉……他会与秦萝战斗到最后一刻。

杀气呼啸而至,黑潮袭来的刹那,四下暗无天光。

秦萝凝神抚弦,第一道音律急急奏出,旋即却是愕然一怔。

有光。

磅礴的墨汁填满了整个视线,妖魔起伏不定的身形宛如鬼魅,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忽然破进一束凌厉的金光——

俄顷光晕四溢,竟以不可抵挡的势头团团爆开,所到之处群魔嘶嚎、青烟乍起,方才还势如破竹的杀气瞬间崩塌,乱作一团。

秦萝心有所感,胸口重重一跳,寻着光源转身抬头,果然望见一道俊雅颀长的身影。

“区区邪祟,胆敢造次。”

云衡立于一座高阁顶端,疾风簌簌而过,撩动衣袂翻飞。他仍是如往常那般恹恹的冷漠神色,无意间与小姑娘四目相对,冷哼一声:“一会儿不见,你们怎么就惹出了这种麻烦?”

秦萝对他的态度并不在意,兴奋得原地跳起,当场化身狂热小粉丝:“云衡师兄好厉害!好棒!谢谢师兄!”

云衡:……

这段彩虹屁吹得直白,冷傲的食铁兽偏过头去,试图掩盖耳朵上浮起的一丝红潮。

“师兄,我必须去那边的孤阁里找到一个人,你能帮帮我吗?”

那边的小丫头还在扬声:“那个人是我朋友,这里是他的心魔,我、我想见一见他。”

真麻烦,也不知道小姑奶奶又招惹了什么人,居然会和孤阁有联系。

总之就是麻烦麻烦麻烦,他云衡又不是冤大头,凭什么乖乖听她指挥。

“魔潮和陆望由我负责。”

云衡掏出几张符纸,心中默念法诀,目光匆匆一扫,语气里颇有几分不耐烦的味道:“之前那样急着找她,如今怎么还不现身?保护秦萝的任务你就扛着吧,当心点,别弄丢了。”

后面这句话显然不是在对秦萝讲,她听完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云衡师兄的意思。

又一只邪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急急冲来,还没靠近她身边,便被瞬息之间斩作齑粉——

身着白衣的小少年眉目秾丽,此刻却阴沉沉瞧不出半点笑意,目光掠过秦萝身上的伤,更是下意识皱起眉头。

秦萝像只扑腾的企鹅,跳起来挥手:“谢哥哥!”

谢寻非手中是把魔气化成的长剑,语气比平日里更沉:“去孤阁?”

秦萝用力点头:“嗯嗯!”

她答得飞快,下一瞬便瞪圆了双眼。

谢寻非身形瘦长、动作极快,扛麻袋一样将她举到肩头。也许是突然意识到这个动作不对劲,又或许是听见了小朋友倒吸的一口冷气,少年停顿一瞬,笨拙地换了个姿势,用双手将她抱在怀中。

伏魔录砸吧砸吧嘴,语气里颇有几分揶揄的味道:“谢寻非怎么回事,扛你像在扛小猪蹄。”

秦萝在识海里用力戳它几下,从而表示不满。

那边的云衡已然来到陆望身侧,渡给后者些许灵力,让这位天赋异禀的师弟不至于精疲力竭。男孩握着剑与她对视一眼,眼中生出温润却坚定的笑意。

陆望说:“加油。”

秦萝回他一个大大的笑。

谢寻非身法极佳,加之有云衡与陆望逼退魔潮,很快凌空而起,于水墨勾画的城池里穿梭前行。

这种感觉像在坐过山车,即便被牢牢抱住,秦萝还是被吓得不轻,条件反射抱紧他后颈。

“谢哥哥。”

秦萝被风迷了眼睛,双眼眯成细长的缝,在震耳欲聋的魔物咆哮声里,嗓音显得很低:“你们有没有遇到危险?受伤了吗?还有……你看起来为什么不高兴?”

谢寻非用魔气撕裂一只俯冲而来的邪祟,太阳穴轻轻跳了跳。

来到这处幻境后,他很快便见到了云衡。这里充斥着再明显不过的心魔气息,应该是有人以幻术造出了结界,融合成心魔幻境,把他们一行人困在此地。

四周全是诡谲至极的黑色泼墨,妖魔鬼怪如影随形,他找不到秦萝的踪迹,急得快要发疯。

……如今好不容易见到她,又是这副满身血痕的模样,要说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暴戾的杀气宛如剑刃,将天边的黑影一一撕裂。谢寻非面上极冷,口中却是认认真真地应答:“没遇到危险,没受伤,没不高兴。”

最后一句话是假的,他很想把眼前这群乱七八糟的东西全杀光。

秦萝还想说什么,忽然感觉他身形顿了顿,手腕加大力道,将她的脑袋往里一推,埋进浅白色的衣衫里:“怕就别看。”

哦。

秦萝晃了晃小腿。

这是她买给谢哥哥的衣服,因为被用心清洗过,散发着干净的皂香,清清爽爽,把心底恐惧与慌乱的情绪一点点抚平。

云衡身为师兄,担得起一声艺高人胆大,居然直接用了引魔香,将大多数邪祟吸引到自己身边,为秦萝二人留出足够的前进空间。

谢寻非身为半魔,因跟随师尊习了剑术,能将剑气与魔气相融,虽然并不熟练,但好在杀气够盛,肆无忌惮地横绝而下,霸道得不讲道理。

当周围呼呼啦啦的风慢慢消失,秦萝再睁开双眼,已经到了孤阁之前。

这里不愧是心魔最深处,阴森森的压抑气息无处不在。

放眼望去皆是黑漆漆的泼墨,一重连着一重,比起雅致幽静的水墨画,更像是被疯子任意涂抹的废纸,叫人心悸难安。

她紧张得不敢呼吸,伏魔录亦是提心吊胆,既是因为秦萝这不让人省心的丫头,也为了它的主人。

据桫椤圣女所言,如今这座楼阁的掌权者正是霍诀。

它见过金凌城告示上的图案,将主人画成了个五大三粗的怪人,毫无当年的丁点儿风度。伏魔录固然恼怒,却又唯恐从赝品身上感受到似曾相识的气息,让它再次陷入曾经的回忆里,苦痛难言。

胡思乱想之际,周遭杀意兀地变浓。

“孤阁是心魔里的最后一道防线,它定会竭尽所能阻止你进去。”

伏魔录习惯了当她的百科全书,条件反射开始解释:“云衡和陆望吸引了大部分魔潮,如今它最有可能动用的,便是——”

它迟疑一刹,终是加重语气,沉声开口:“孤阁的主人,邪魔霍诀。”

仿佛是为了响应这一句话,伏魔录嗓音堪堪落下,高阁正门便大大咧咧打开。

孤阁本就环绕着令人不适的杀气,此刻正门骤开,沉甸甸的威压更是让秦萝心口一颤,等看清门后的人影,下意识抓了抓谢寻非后颈上的衣领。

站在大门后面的男人有三四个她加起来那么高,鼻梁高挺、面无血色,和电视剧里的二郎神一样,额头生了第三只眼睛。

那只眼睛猩红如血,是水墨世界里少有的异色,只需淡淡看她一眼,就能引得头皮发麻;至于体格则是雄壮如山,沉沉压下一片厚重的影子。

秦萝很快在心里下了结论:像头强壮的牛,或者熊。

伏魔录:……

娘的这是哪个狗东西写的话本子,滚出来决斗。

白也修为在金丹,这个“霍诀”由他心魔而生,自然也在金丹初阶的水平。

谢寻非心知它不好对付,将秦萝小心放到地上,手中魔气凝聚成型,再一转眼,化作一把泛着寒光的长剑。

“何人扰我清净。”

门后的霍诀淡声开口,喉音沙哑如石,虽是用了问句,语气却强横得不容反驳:“又是修士……怎么,你们正派千年前封我于卫州,如今又想来上一遭么。”

伏魔录心口一跳。

……卫州?当年它早早丧失了神智,只记得主人在大战中重伤陨落,这话本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才会写霍诀被封印在卫州?

“秦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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