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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良善的存在,相信美满的英雄故事,也相信从天而降的奇迹。

秦萝成功了。

身为煞气源头的心魔被一举破开,一时间仙术横溢,群魔哀嚎。

战局陡然扭转,在四处逃窜的黑潮里,又一次响起女人悲痛欲绝的惊呼:“蛇,我的蛇,掉了,掉了——别扯我头发!我植发植不了!去死!!!”

程双:“还有我的烤红薯摊!啊啊啊别踩我红薯!我和你们拼了!”

心魔破解,幻境自然也会渐渐崩塌。

眼前的白也只是一缕神识,而今心魔已破,无法继续逗留,很快在秦萝眼前消散一空。

小小的浅紫色人影被轻轻放在地面,看着他一点点变淡,逐渐融入空气里的光晕之中,半晌,用手指捏了捏自己脸上的婴儿肥。

伏魔录在识海里打了个滚,好奇看她:“怎么,傻啦?”

“我只是觉得,好像做梦一样。”

秦萝眨眨眼,又往侧脸上戳了戳:“幻境里的一切,全都好神奇哦。”

她在二十一世纪的大都市里长大,即便是在电视里的动画片里头,也从没见过这样的奇遇。

方才经历的种种一一浮现在脑海之中,每一个瞬间都无比奇妙,回味起来,才方觉惊心动魄。

“毕竟是修真界嘛。”

伏魔录轻轻笑笑:“在修真界里,你意想不到的事儿还多着呢,慢慢长大,总会遇到的——欸,你要去哪儿?”

秦萝抬腿就往楼上跑,很快在心里应它:“谢哥哥还在霍诀那里,我去找他。”

她话音方落,没往上跑出几步,抬眼一瞧,便见到一抹熟悉的影子。

秦萝弯眼笑开:“谢哥哥!”

谢寻非立于长阶尽头的拐角,见她安然无恙,心里紧绷的弦缓缓松开。

霍诀虽然实力在金丹,但顶多算个逼真的幻象,要论单打独斗,并非他的对手。

他不在意霍诀那些步步致命的杀招,进入孤阁以后,却是留神许多——

这地方阴暗无光,尤其是通往地下的漫长走廊。当时秦萝独自行于其中,也不知究竟需要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能一口气往前冲。

秦萝噔噔噔小跑向上,脚步在逼仄的楼阁里发出悠悠回音:“谢哥哥,你有没有受伤?”

她还记得霍诀的长相,一个可怕的大块头,脑袋上还有三只眼睛,看上去凶神恶煞的,有那——么吓人。

更何况伏伏说过,他的实力应该在金丹。

她打量得认真,很快在少年身上找到几道血痕,下意识皱了皱眉。

“抱歉。”

谢寻非察觉她的神色,眼睫微垂:“把你送我的衣服弄破了。”

“我我我才没有在意衣服!”

秦萝板起圆脸,想不明白这人奇奇怪怪的脑回路,差点跳起来打他脑袋:“重要的根本不是它——像这种衣服,你想要多少我给你买多少。”

伏魔录不知怎地噗嗤笑了一下。

小朋友没理它,嘴上叭叭没停,开始十万个为什么:“谢哥哥,你身上的伤是不是很疼?霍诀没对你怎么样吧?我这里有药,你要不要用一点?”

那些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伤,谢寻非摇头:“心魔里这般景象,你有没有吓到?”

超级有被吓到!

“有有有!你看见外面好长好长的走廊和楼梯了吗?我来的时候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一点光也看不到,还要担心可能从别的地方钻出什么妖魔鬼怪把我吃掉。”

秦萝诉起苦来没完没了,杏眼直勾勾盯着他瞧:“还有还有!我快到这里的时候,楼梯全都化掉了,我只能一直一直跑,差点儿就摔了下去。”

她说得飞快,谢寻非静静地听,有些别扭地挪开目光。

谢寻非:……

眉目冷凝的小少年沉默半晌,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喉结轻轻一动:“这个给你。”

秦萝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低头一瞧,居然在半空见到一只长了翅膀的兔子。

这是个显而易见的幻术,就像她之前对陆望做过的那样。只可惜技术不好,想象力不够,做出来的兔子呆呆傻傻,又圆又胖,甚至看上去有点儿凶。

秦萝睁大眼睛:“呜哇!飞天大凶兔!”

谢寻非眉心重重一跳。

他心知秦萝受了惊吓,在这个极度不稳定的幻境里,让她减少恐惧最好的办法,便是制造一些能与她亲近的幻象。

……但从秦萝的反应来看,他好像失败了。

这是个意料之中的结果,毕竟谢寻非独自在黑街长大,从很小时候起,接触到的便只有打斗与杀戮。

他从没听过任何真善美的故事,对天马行空的童话不屑一顾,这只丑丑的兔子,已经是想象中所能达到的极限。

自己已经是这样不堪的情况,却还奢望着想要送给别人美好的意象,行不通也是情理之中。

秦萝目不转睛盯着兔子瞧。

他觉得有些难堪,正想开口转移话题,忽然望见女孩双眼晶亮地仰起脑袋:“谢哥哥,它好像在对着我笑!好可爱!”

谢寻非飞快眨了眨眼睛。

“你怎么长得这么大呀,是不是每天吃很多。”

她小心翼翼把兔子抱在怀中,习惯性同它讲悄悄话,也许是被爪子挠得有些痒,笑意更深:“谢哥哥喜欢这样的兔子吗?圆鼓鼓的,好大喔。”

谢寻非:……

不,他不喜欢。

雪白的兔子晃了晃毛茸茸的耳朵,被她笑眯眯举到前方,拿爪子蹭了蹭谢寻非脸颊:“谢哥哥,小兔子抱抱。”

少年抿了唇,仍是没有太多表情,脊背绷得笔直。

无人踏足的地下寂静无声,在小女孩站立的一方土地,倏然响起簌簌轻响。

一只仓鼠从地下探出脑袋,杏花绵绵落下,慢悠悠堆在地面上,然后是一只探头探脑的狐狸,一条涓涓淌过的小溪。

还有——

谢寻非想不出来更多。

“还有还有!小狐狸可以和老虎做朋友!”

秦萝的嗓音适时响起,像风中摇曳的铃铛。伴随话音落下,女孩的灵力悠然而至,闯入由魔气编织的小小世界。

谢寻非的狐狸被老虎一爪举起,抡在半空转圈圈。

“花丛里住着花仙子,嗯……还有一只龙猫。”

小朋友玩得不亦乐乎,待得龙猫缓缓显形,甚至兴高采烈冲上前去,径直往它怀里扑。

一瞬间,小小的圆团和大大的圆球亲密碰撞。

硕大圆球被吓了一跳,浑身用力一颤,立起一根又一根灰色的毛毛。

肥嘟嘟的肚皮被她这样撞上,当即哐当晃了晃,因为弹性太大,居然荡起海水一样连绵起伏的波浪,不过一转眼的功夫,便把浅紫色的小团弹飞半丈。

秦萝在空中舞了舞小短腿小短手。

秦萝咕噜噜落进花瓣堆里头。

谢寻非心口一紧,堪堪俯身想要拉她,却见小小的人影倏地坐起身子,双手一抬,便有粉白相间的小花簌簌扑进他怀中。

在漫天纷飞的色彩里,她甚至饶有兴趣喊了一声:“惊喜!花花!”

……真是有够幼稚。

“还有这个!”

秦萝心情很好,因为破了心魔,积攒已久的紧张与恐惧消散一空,这会儿笑得弯了眉眼,从身边捧起一只仓鼠,用圆圆的小鼻子碰一碰他鼻尖:“可爱的小老鼠抱抱。”

仓鼠眨了眨憨憨的黑色豆豆眼。

……还是很傻。

他已经是个即将十四岁的大孩子,不可能对这种游戏感兴趣。

少年默然不语,心中虽是腹诽,却始终保持着俯身不动的姿势,任由她拿小兔子小仓鼠在脸上乱蹭,薄唇悄悄抿成一条直线,遮掩住不该出现的、微微上扬的弧度。

和秦萝在一起,他别的没学会,憋笑装酷倒是锻炼得炉火纯青。

仓鼠被轻轻放下,谢寻非不动声色地瞧她,本想保持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下一瞬,瞳孔却是骤缩。

地下逼仄,毫无征兆地,忽然掠过一道轻柔的风。

他屏了呼吸,僵着脊背一动不动。

像是一只小小的猫蹿入怀抱,柔和而温暖,伴随着墙上晃动的影子,薄薄的牛奶味道,还有一点点不易察觉的花香。

“谢谢谢哥哥。”

细细的嗓音软糯清甜,在他耳边响起,满满溢出欢喜的笑:“秦萝也要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