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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的住处在别院另一头,距离秦萝房间最近的,是云衡所在的卧室。

楚明筝上前敲门的间隙,江星燃悄咪咪凑近一些,在秦萝与白也耳边窃窃私语:“对了,我听说云衡师兄这几日灵力不稳,很可能现出原形——你们说,咱们有没有机会见到食铁兽的真身?”

“食铁兽?”

秦萝面色陡沉:“我听说食铁兽长着好大好大的獠牙,能一口咬断玄铁,还有它的爪子也很锋利,呼啦一撕,能把魔兽直接撕碎掉。”

“不错!”

江星燃压低嗓门:“传闻里说,它的眼睛能发血光,被它直勾勾盯着的人,会不由自主吓到发抖。深渊魔猿听过没?我觉得食铁兽应该和它差不多,又大又凶。”

白也不爱说话,呆呆偏了偏脑袋。

三人讲悄悄话的间隙,房门被吱呀一声打开。然而门后的并非深渊怪兽,亦不是大家所熟悉的云衡师兄——

骆明庭探出脑袋,冲着大家扬眉笑笑。

“骆师兄。”

楚明筝颔首:“云衡师兄也在房中吗?”

骆明庭努力保持面上微笑,摇了摇头。

准确来说,云衡的人形不在,食铁兽却是端端正正坐在房中。

食铁兽乃是上古血脉,受四季轮回、天地灵气波动的影响,一年到头总有那么几天控制不了自身的形态,在人形与原形之间来回变换。

比如昨天和今天。

不久前云衡发来传讯符求助,让他速速前来渡些灵力,从而加快变回人形的速度。

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骆明庭刚来房中,就被楚明筝敲了门。

他是什么人,云衡的好伙伴。身为朋友,无论发生什么,他都绝不会做出任何有损好友形象的事情!

骆明庭把门打开一个小小的缝,稍稍偏了偏身子。

于是下一刻,门外立马响起一声惊呼:“咩咩!那是咩咩吗!”

房间里盘着腿席地而坐的黑白大熊猛然一颤,黑豆豆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一眨不眨瞪向骆明庭。

——骆明庭,贱人!!!

骆明庭无辜捂嘴,传音入密:“哎呀,我方才没有挡住你吗?”

这人分明是故意的。

云衡不愿再骂,他累了。

不过用这副形态见见这群小孩也好,他已经习惯了以毛团团的身份和他们抱抱,仔细想想被摸肚皮时的感受,居然还有点怀——

呸呸呸,他绝对绝对、一丁点儿都不会觉得怀念!

“云衡独自去了山中修炼。”

骆明庭道:“你们不是一直很想它吗?有位长老把咩咩带来卫州玩了。”

秦萝连连点头,望向身边的白也:“白也哥哥你看!这就是我们苍梧仙宗的大熊猫,和金凌城里的滚滚是不是很像!”

小狐狸默然不语,微微眯了眯眼睛。

不止是像……他甚至能感受到十分相似的气息。

云衡被他盯得毛骨悚然,脊背阵阵发凉,刻意板了板脸,做出生人勿近的高傲模样。

哼哼,多亏他当初神机妙算,在金凌城安慰白也的时候,伪装成了一只年仅三岁、非常活泼可爱的大熊猫。

如今两相对比,他们绝不可能把二者联系起来。

“咩咩年纪比滚滚大,不像滚滚那么爱动,有点怕人。”

秦萝好久没见到它,喜出望外小跑上前,摸了摸大熊猫圆圆的耳朵:“不过它特别特别温柔,和它熟悉以后,会主动跟我们抱抱。你要不要来试试?”

白也抿了抿唇,迟疑应她:“……嗯。”

孩子们只当是见到了玩伴,一个个满心期待。坐在卧房中央的云衡却是苦不堪言,识海里纠结万分。

若要把自己与那只三岁的笨熊撇清关系,最直截了当的办法便是躲避白也的触碰——

三岁的滚滚迫不及待想和他做朋友,只有这样,才能突显出截然不同的反差感。

但偏偏白也这孩子在孤阁长大,性子敏感得不行,如果在众人面前被一只大熊嫌弃,定会觉得伤心。

烦死了。

高傲的食铁兽冷冷撇嘴,在少年伸出右手时扬起脑袋,表现出极不情愿的模样,身子却并未躲开。

指尖陷进又轻又软的绒毛,白也眸光微动,神色有一瞬的怔忪。

“它没有躲开,就是不讨厌你啦!”

秦萝松了口气,眉眼弯弯:“咩咩的肚子也很软,你可以摸一摸。”

江星燃捏了捏它耳朵,被食铁兽挥起爪爪拍开:“我知道!这个我学过!我们在对它上下其手!”

云衡任由白也和秦萝在肚皮上一戳一碰,徒劳蹬了蹬圆圆的小短腿。

“上下其手”分明是徇私舞弊的意思,难怪你文试不合格啊笨蛋小子!

……不过话说回来,一段时间不见,秦萝的手法着实精进许多。

感受到绒毛像水波一样绵绵荡开,瘫在地上的食铁兽眨眨眼睛,豆豆眼弯成两道小小的月牙,惬意晃晃耳朵。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这样的快乐尚未持续太久,便被毫不留情扼杀在摇篮之中。

——当云衡眯着眼晃晃悠悠,不经意间望向敞开的大门时,在房门外,见到一抹熟悉的影子。

两两相望,对立无言。

云衡:哈哈,毁灭吧。

秦楼似是刚从房中出来,仍有些睡眼惺忪,黑发被随意绑在脑后,在阳光下溢开浅浅金色。

他之前走路时打了个哈欠,方才没来得及合上,变成一个微微张圆嘴巴的姿势。

所以,谁能告诉他。

为什么他冷傲孤高的好友正以原形躺在地上,任由身边几个小孩摸来摸去,甚至于……

云衡居然还在眯眼蹬腿,露出了无比享受的神色?这个世界怎么了?

“哥哥!”

察觉到大熊猫的停顿,秦萝顺着它的目光望去,一眼见到不远处的秦楼,飞快举起右手挥了挥:“你看,这是咩咩!”

哦,咩咩。

传闻里那只又圆又胖又软的,秦萝他们的玩伴好朋友。

——可它为什么会是云衡?所以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秦楼欲言又止,亲眼看着食铁兽眨眨豆豆眼,圆嘟嘟的身子悠悠一晃,滚到了侧对着他的另一边方向,蜷缩成一只胖胖的大虾米。

似乎是已经破罐子破摔,知道社会性死亡已成定局,只求掩耳盗铃,避开他的视线就心满意足。

——云衡,你振作一点啊云衡!

秦萝兴致勃勃:“哥哥想和它一起玩吗?咩咩很可爱的!”

秦楼:……

食铁兽好像完全放弃挣扎,暂时将它眼睛闭了起来,小短腿摇摇摆摆,开始享受孩子们的抚摸,拿爪爪拍打自己肚皮。

“当初陆望和白也来的时候,都不爱和生人说话。”

和抿嘴狂笑的骆明庭不同,楚明筝不愧人美心善,在一旁传音解释:“云师兄便想了这个法子,用原形安慰他们,让他们不觉得自己孤孤单单。”

秦楼面无表情地点头。

“不过,我们应该怎样联系云衡师兄,让他回来吃午饭?”

秦萝道:“而且他这几天灵力不稳,如果一个不留神,突然变回原形了怎么办?”

“无须担心。”

骆明庭轻咳一声:“他好歹修炼了这么多年,不会无缘无故变来变去,除非饮酒、过度奔波劳累、或者心绪起伏过大,才会——”

他说到这里,骇然倒吸一口冷气。

一旁的秦楼亦是怔住,楚明筝抬手捂住嘴。

就在这历史性的一刻,他们悟了。

饮酒,过度奔波,心绪起伏过大,云衡连中三箭,宛如天命之子。

他不变,谁变。

另一边,屋外长廊。

“琅霄君特意前来拜访,有失远迎。”

江逢月目含浅笑:“那群孩子应当皆在房中,这边请。”

行于她身侧的青年唇角微勾,生有一副面如冠玉、眉似远山的好相貌,虽则只着了身没什么花纹的白衣,衣袍间却有珠光暗流,显然价格不菲。

他高挑瘦削,身携醺然清风,闻言眼尾稍扬,勾出一道狭长弧度:“听闻令郎闭关而出,理应前来探望一番;还有云衡小道友,也是仙门之中难得一遇的少年英才,他同我皆是法修,若能交流心得感悟,那也是极好的。”

江逢月笑:“云衡的确颇有天赋,前方便是他的住处。啊呀,门是敞开的。”

她步履轻盈,行至门边抬眼一瞧,口中不停:“这位便是云——”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江逢月的微笑凝固在嘴角,琅霄君蓦地屏住呼吸。

室内被阳光映得亮堂堂,在视线所及的卧房中央,躺着一个双目紧闭的年轻人。

似乎受了某种刺激的样子,他就那样直挺挺倒在地上,偶尔用意不明地晃动双腿,一遍遍拿手掌拍打自己肚皮。

而在他身边,一个个小弟子面无血色,两个最小的孩子更是状若雷击,被吓得浑身发抖,显然遭受到了一次猛烈的精神打击。

在那一瞬间,琅霄君想起近日听过的许许多多传闻。

例如云衡神志不清,在秘境里砍下了自己亲孙子的人头,又例如他曾和公鸡一起跳舞,一起在天上飞来飞去,情绪异常不稳定,不知究竟受了什么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