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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奇怪的,还有摆在她眼前的这本书。

说是书,其实更像个笔记本,上面写了好多好多她看不懂的字符和图画,每个角落都是密密麻麻。

应该是记录咒术和阵法的笔记。

她之所以拿着纸和笔,其实并非为了调查湮墟,而是有另一个重要的用意。

至于这本书,不过是她不想让谢哥哥发现自己的小动作,随便找来的障眼法罢了。

直到粗略看了看这本书,女孩心中的不安才愈发强烈起来。

血狂之术,傀儡术,十方杀机,凝邪阵,还有……最后的七杀阵法。

其它术法都被打了勾,只有七杀阵被重重圈了起来。书本厚重,居然有三分之一的篇幅,全都在用来破解这个阵法。

直到最后也没有解开。

秦萝心中忽然涌起一个沉甸甸的念头。

这是一千多年前,古战场之上的阵法。

而湮墟里的一切,尽数源自千年前的古战场。

既然形形色色的居民百姓、各具特色的亭台楼阁、甚至是极不起眼的一只只猫咪都能存在于此——

恍惚之间,她想起曲道知家中的阵法。

那些点灯的、清扫的、感知外人的术法仍然留存,那如果……这些属于魔族的法阵,也像它们一样留了下来呢?

女孩兀地起身,椅子发出吱呀一声刺耳轻响。

还有初次与曲前辈见面时,她与谢哥哥的那段古怪停滞。

就是在那以后,谢哥哥忽然提出想与她在城里逛一逛。

他分明是那么认真的一个人,假若遇见危险,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立刻破局。

太奇怪了。

心脏摇摇晃晃悬在半空,这个想法虽然来自于生拉硬造,却让秦萝怎么也静不下来。思忖须臾,女孩将桌面上的杂七杂八整理干净,踏踏小跑出门。

谢寻非不知去了哪里,这座城范围不小,凭借她的一己之力,绝对没办法很快找到他。

好在,除了他们俩,这里还剩下另一个大概率知情的人。

书房外是一条长廊,夜色静谧,大多数房间空空荡荡、没有亮灯,唯有走廊尽头的一间小屋悠然亮起,烛火被微风拂过,映出摇摇晃晃的影子。

秦萝敲门,听见里面的一声“请进”。

见到她来,曲道知并未显出惊讶之色,笑吟吟道了声“你好”,示意秦萝在一旁的椅子坐下。

秦萝抬眼,心口砰砰跳。

曲道知不愧是个学者,即便身在死后的湮墟,也仍然时时刻刻拿着笔。

这会儿她正坐在一张木桌前,面前摆了巨大的白纸,白纸中央画着硕大法阵,旁边则是寻常人看不懂的式子。

至于她身后,挂着十几张截然不同的布阵图,其中几张无比熟悉,正是学宫里要求牢牢记住的知识点。

“这是我的一项研究,说来惭愧,一直没能解开。”

曲道知抢先开口,见女孩看了眼身后的布阵图,轻声笑笑:“这些都是我与同伴创造和改良的阵法,千年过去,你们应当没再使用了吧。”

“其中好几个,都在学宫的课本里。”

秦萝抓了抓裙子,抬头对上她的眼睛:“前辈,您……您桌子上的这张纸,上面是七杀阵法吗?”

女修因她的上一句话眉梢微挑,听罢下一句,倏地怔住。

“我看到了书房里的那本笔记。”

秦萝顿了一下,往前靠近一步,语调更急:“谢哥哥说他要出去透透气……前辈,湮墟里也有七杀阵法吗?当时在猫咪巷子里,您是不是给他传了音?”

曲道知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

当时她将七杀阵法的存在告诉谢寻非,少年的第一反应,是求她对秦萝保密。

他一向反应快,早就做好了全部的打算——

七杀阵破,湮墟也会随之消散,秦萝回到古战场,只会发现他莫名其妙不见了踪影。

这样一来,她不会感到愧疚,也不必对他心生怀念与感激,这件事悄无声息地过去,顶多让她难过几天,掉几滴眼泪。

而现在,既然秦萝察觉真相,那么向她保密这件事,似乎也就不再那么重要。

有风吹过敞开的窗户,木窗晃荡,与墙壁啪嗒一撞。

半晌,翠衣女修终是沉声:“是与不是,很重要吗?”

她没有否认。

秦萝眼眶发酸,喉间哽了哽:“前辈,他在哪里?”

她只得到一片寂静的沉默,停顿一霎,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

原来是这样。

所以那时谢哥哥才会耐心坐在她身旁,听她说起未来和以后,还有那片大漠里的真实星空。

他说他会讲鬼故事,会做饭摘果子,也会保护她。

临别的时候,他还说自己习惯了一个人——

可事实根本不是那样。

听她絮絮叨叨说起春游的时候,少年静静看着她的眼睛,瞳仁漆黑,噙了淡淡的笑,也有澄澈干净的期待。

他一辈子过得那样苦,比谁都渴望着拥有朋友,得到一段不再痛苦孤单的人生。因为未曾有过,所以即便是听着她口中的叙述,谢寻非也会露出温柔的目光,如同温驯乖顺的小兽。

他早就知道,这会是自己人生中的最后一天。

最后一次走在阳光灿烂的街道,最后一次陪在朋友身边,最后一次笑着挥手,向她说一声“再见”。

……他究竟是用怎样的心绪,才在她提起大漠的星空时,说出那句“明天夜里,你就能见到了”呢。

哭哭啼啼什么也做不了,秦萝用力擦去眼泪,抽抽噎噎吸一口气:“前辈,你告诉我好不好?我自己去和他说……不会麻烦你的。”

这哪里是麻烦不麻烦的问题。

曲道知长叹一口气。

最初把七杀阵法告诉谢寻非时,她赌了九成的可能性,少年会对身边的女孩动手。

谢寻非本就是魔族的恶念之果,莫说她,连天道都心生厌恶。她那时打好了主意,一旦谢寻非出手,她便将他当场斩杀。

他却选择了救下秦萝。

眼前这个小孩也是,两人只能活下一个,接过他的牺牲就好,哪里需要再去寻他。

全都无法理解。

就像当年邪魔入城,她那些自愿死去的同门一样。

……都是固执的家伙。

烛火微明,女修发出低低一声喟叹,妥协般开口:“那里很危险,除了七杀,还有别的致命阵法。你若是前去,很可能遇见危险。”

秦萝用力点头,双目亮起的刹那,望见曲道知无可奈何举起右手。

视线所及之处,女修的指节纤细白皙,而今悄然伸出,直直指了个方向——

是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