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吹一口气。)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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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钰有点懵。
不对, 是非常之懵。
面对这群趾高气昂凶神恶煞的魔域百姓,他如同一朵濯濯而立的清纯小白莲,哗啦一下, 落进万劫不复的泥潭深渊, 真是好可怜, 好无助。
三弟裴明川在不久前失踪不见, 据裴风南推测,他很可能是不慎落入结界夹缝之中, 先他们一步入了鬼界。
那小子是个没什么用处的废物, 裴钰一直不大看得起他,兄弟俩的关系更是跟纸糊的没两样。
这次鬼门开启,裴明川特意在大门旁侧等待裴家的到来。
听说他被城里的恶棍抢尽钱财,面上鼻青脸肿好不狼狈,娘亲平日里虽然也不怎么待见他, 但毕竟是亲生儿子,见状心痛难忍, 和爹一起带着裴明川去了医馆。
裴钰懒得陪他浪费时间, 随意扯了个理由,先行一步来到江屠居住的揽月阁。
娘亲说,上一次鬼门开启时,江屠曾震撼于裴风南的威压之大, 将裴家奉为贵客,并声称无论再过多久,只要裴家人来到芜城,都是当之无愧的座上宾。
芜城之主啊。
这得是多大的一个靠山, 一旦得到江屠允许,他在芜城里横走竖走斜着走, 有谁能拦他?
直到此刻,裴钰看看那浑身散发着血腥气的圆团,又望望跟前像是被风暴摧毁过的颓圮高阁,无论是人还是楼,都显得那么可怜又沧桑。
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面对这群虎视眈眈的刁民,他觉得耳朵有些烫。
“裴渡,你这是执迷不悟。”
一番思忖,裴钰决定转移话题,继续向裴渡发难:“与魔物为伍,袭击我和娘亲,此事已经大逆不道。我原本还能帮你说上几句话,但如若再有忤逆,惹怒了爹,到那时,恐怕连我都爱莫能助。”
哇,好恶心。
谢镜辞在心里朝他狂翻白眼。
裴钰心术不正,却最擅长披上一张正人君子的皮,作为陷害裴渡的罪魁祸首之一,居然还恬不知耻地在这里装好人,谈什么“爱莫能助”。
真是脸皮比千层饼子还厚,不拿去当城墙,简直暴殄天物。
她刚要出言回怼,没想到从不远处响起另一道声音:“裴渡?”
这道男音低沉浑厚,带着股不怒自威的压迫力,谢镜辞听出来人身份,一转眼,果然望见裴家家主裴风南。
站在他身边的,还有主母白婉与裴明川。
魑魅魍魉一锅端,全来了。
不过也好,与其让裴渡和这家让人不开心的傻子反复纠缠,倒不如趁此机会,把话放在明面上摊开说清楚。
裴风南没料到会在鬼域里见到裴渡,视线稍稍往他身旁一晃,眼底溢出几分讶然之色:“这是……谢小姐?你的伤势如何了?”
白婉眸光一沉。
“裴伯父。”
谢镜辞朝他点头致意:“我身体已无大碍,无须担心。”
她稍作停顿,唇边噙了礼貌又温和的笑,语气却是不容置喙:“我此番来鬼域,是为了带裴渡回谢家疗伤。”
“谢小姐,你恐怕有所不知。”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几乎打乱了所有计划。白婉心烦如麻,面上却是笑意吟吟:“裴渡为谋取家主之位,在鬼冢对我与钰儿痛下杀手,正因如此,才会被风南击落下悬崖――此等小人不值得谢小姐费心照料,将他交给我们裴家便是。”
裴风南亦道:“孽子心魔深种,还需回裴府审讯一番。”
他说罢皱了眉头,似是明白过来什么,再度开口:“谢小姐不必拘泥于未婚妻的身份。如今出了此等丑事,让你与裴渡立即解除婚约,也未尝不可。”
能交给他们才怪。
谢镜辞只想冷笑。
裴渡好不容易补上了几条脉,身上伤口也在逐渐愈合,要是跟着这群人回到裴家,恐怕会受到更加严厉的责罚。
陷害裴渡只是第一步,白婉既然下定心思要整垮他,接下来必定还会另有动作。裴风南又是个一根筋的傻瓜蛋,被她的枕边风一吹,不晓得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在修真界里,按照惯例……
心术不正、为非作恶者,要么被当场处死,要么废尽修为、剔除仙骨,从此断绝仙缘,再无修炼的可能。
无论哪一种,都是她不愿见到的结局。
裴风南说完话时,谢镜辞能感受到裴渡身旁气息骤乱。
他一定也不想跟着这群人回裴家。
“我并非因为曾与裴渡订下婚约,才特意来鬼冢寻他。”
与他们对峙的男男女女面色凝重,待得望向裴渡,眸中皆是毫不遮掩的厌弃与鄙夷。
身旁的少年静默无言,与她视线短暂相交时,难堪地垂下眼睫。
直到这个时候,谢镜辞才头一回真真切切意识到,裴渡身边已经什么都不剩下。
没有修为、没有去处,甚至连最为亲密的家人,都无一例外站在他的对立面,彼此间看似距离不远,实则隔了道不可跨越的鸿沟。
愿意站在他身边的,似乎只剩下她了。
“未婚夫妻不过是个名头,之所以帮他,只因为他是裴渡。”
谢镜辞说得不紧不慢,末了微微扬起下巴:“无论有没有婚约,只要是他,我都会来。”
不远处的裴家人皆是愣住。
“你……你当真是谢镜辞?”
白婉竭力保持唇边的一丝弧度:“我分明听说,谢家那位小姐从不曾亲近裴渡,若不是她娘执意要――”
“我多矜持害羞啊。有句话没听过吗奶奶,‘爱你在心口难开’。”
她一边说,一边拉起裴渡袖口,笑意吟吟:“裴渡哥哥模样俊俏,又是难得一遇的剑道天才,我对他一见钟情,哪有不愿亲近的道理?”
“矜持害羞”这四个字,不管怎么看,都与拿着把大刀狂砍的谢镜辞沾不上边,可谓是教科书级别的睁眼说瞎话。
更何况,这丫头片子还叫她“奶奶”。
虽然单论年龄,白婉当她奶奶都还有很大的剩余,称作“老祖宗”都不为过,但有哪个女人心甘情愿接受这样的称呼。
她听完气不打一出来,碍于长辈的身份,又只能含笑表现得并不在意。
就很舒服。
眼看那坏女人变成假笑奶奶,谢镜辞神清气爽,悄悄给裴渡使了个得意洋洋的眼色。
她今日够给面子吧。
“至于你们说的‘回府审讯’,在我看来简直是无稽之谈。”
她迎着裴风南威严十足的目光,斩钉截铁:“他既是无罪,又何来‘审讯’一说?”
“无罪?”
裴钰一声冷笑,仍是端着副儒雅公子哥的模样:“他勾结邪魔,伤及我和娘亲,如果这也能算是无罪,那在谢小姐眼里,又有什么是有罪的?”
这回没轮到谢镜辞开口讲话。
在她像一只常胜大公鸡那样,打算昂着头出声时,鼻尖掠过一抹清冷药香。
她听见裴渡的低语:“谢小姐,此事不必劳烦你。”
与谢镜辞很有反派风格的锋芒毕露不同,裴渡神色淡淡,并未表露太多表情。
其实他是偏清冷的那一类长相,加之高挑瘦削、身姿挺拔,学宫里的女孩们提起他时,都说这人像极皑皑雪峰上的长剑一把,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与他相处的这段时日,见惯裴渡时常安静乖巧的模样,谢镜辞都已经快要忘了这个评价,直到此刻,才猛觉心头一动。
“既然我的解释可以是一面之词,那他们口中的话,又怎么不可以是早有预谋、狼狈为奸。”
裴渡瞳光幽暗,清冽声线里夹杂了微弱的哑,如同深冬水流激石,冷意涩然。
“其一,倘若我当真图谋不轨,怎会选择在开阔之地亲自动手,还召集源源不绝的魔物群起而攻之?为了尽快被旁人察觉么?”
裴风南眉头拧得更深。
“其二,倘若我当真与魔物串通,理应能控制魔气,怎会突然被魔气趁虚而入,丧失心智?为了大张旗鼓地告诉所有人,我入魔了么?”
不等裴风南开口,便被裴渡沉声打断:“其三,莫非无人觉得,那日的一切太过巧合?先是裴钰不明缘由地失踪,当所有人赶到崖边,又恰好见到那幅最为关键的场面――难道不奇怪吗?”
这种有理有据的阐述,要比谢镜辞的大公鸡打鸣有用许多。
他这段话一出,只要裴风南不是个白痴,就应该能立马明白,自己的妻子和亲儿子不太对劲。
好在他不是真的白痴,闻言神色稍沉,不着痕迹望一眼裴钰。
“胡说。”
白婉终于收敛起笑意:“不过是狡辩之词。当时情形千钧一发,我怎么可能用自己和儿子的命当作赌注。裴渡,这些年来我可待你不薄,如此恩将仇报,也不怕遭天谴吗?”
双方一时间僵持不下。
“这件事找不到证据,双方又各执一词,既然没办法立下结论,不如暂且缓一缓。”
谢镜辞道:“更何况,裴伯父的那一掌令他修为尽失、负伤累累,反观那两位可怜的‘受害人’,身上一道伤也没有――裴渡受的罚,理应足够了。”
白婉眸色渐深。
“裴伯父当日说过,裴渡叛入邪魔,今后不再是裴家之子;后来发的搜捕令,要求也是‘不论生死’,说明你那一掌的确动了杀心,觉得他必死无疑,欠裴府的这一条命,也算是还了。”
她说着挑眉,音量虽轻,却字字如珠玉落石盘,清晰可辨:“既然裴渡已经与裴家再无关联,那我带走他,又有什么不对?”
裴风南眉心一跳。
当时那么多双眼睛在盯着瞧,“逐出裴家”这四个字,的的确确是他挽回裴家颜面,气急败坏之下亲口所说。
“你――”
裴钰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气到浑身紧绷,只堪堪吐出这个字,就不知应该如何往下。
“我还真是头一回听说,有谁设了阴谋诡计杀人,结果被害的人啥事没有,他自己反而弄得这么狼狈。”
谢镜辞身后跟了不少芜城百姓,听罢方才对话,都大概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她将江屠击败于刀下,他们本来就无条件站在谢镜辞这一边,这会儿听出裴渡是遭人陷害,纷纷用嘲讽的语气,七嘴八舌地开口。
“对对对,还在开阔之地群起而攻,真有人会这么干吗?真当做坏事不用脑子啊。”
“废了人家修为和半条命,还‘生死不论’……这分明就是起了置他于死地的念头,能干出这种事,谁还敢跟他们回去啊?”
“这两位是芜城的恩人,品性如何,我们再清楚不过。诸位若是想动他们,我们不会应允。”
裴风南只觉得心口发闷,眼角一抽。
他知道,今日是必然带不走裴渡了。
这群愚民听风就是雨,已经全部一边倒地相信裴渡,一旦在这里强行将他带走,裴家的名声就算是完了。
作为一个直来直往、一心坚守正道的修士,裴风南视名声如性命。
再者……正如谢镜辞所言,他的确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裴渡有罪。听罢裴渡那番话,不可否认的是,他心底也有了些许动摇。
“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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