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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种极为诡异的气氛。

阵法隔绝了外来的阳光与空气, 自行封锁出一片无垠空间。四下没有风,没有人,也没有丝毫光线, 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谢镜辞, 以及她脑海中的那道声音。

蝶双飞作为一种极其珍贵的蛊毒, 力量不容小觑, 除了能交换两具躯体中彼此的神识,还会强制性将神识封锁, 无法挣脱。

若是以前在裴渡体内, 黑气或许已经从他身体里缓缓溢出,此刻却只能蜷缩于识海,发出冷然的笑。

谢镜辞只觉得浑身上下寒气遍布,后脑勺嗡嗡作响。

“你会帮我吧。”

它用了不容反驳的陈述句语气,轻柔温和, 比之前平静许多:“我为你吃了那么多苦头,倘若你还要弃我而去, 我会伤心的。”

黑气自始至终凝视着她的神色, 说罢语意一转:“知道我为何会对琅琊秘境的阵法如此熟悉吗?”

这的确是个非常奇怪的点。

此处阵法名不见经传,它却不费吹灰之力说出它的解法,就像是……曾经特意钻研过一样。

“自从你昏迷不醒,我曾数十次踏足琅琊秘境, 几乎翻遍所有角落,只为找到些许线索。”

黑气笑了笑:“这处阵法,在入魔以后,我也曾进来过。”

谢镜辞沉默片刻, 低声开口:“那个世界……究竟发生过什么?”

“你想看看吗?”

它兴致高了些,像是终于见到鱼儿上钩的捕鱼者, 迫不及待,刻意将喉音压低:“我能让你看到。”

这道嗓音自脑海沉沉响起,在铺天盖地的幽寂里,宛如蛊惑。

谢镜辞没来得及开口,便感到神识一晃。

原本澄澈清明的识海中,倏然漫开丝缕如烟的黑气。

她见到许许多多支离破碎的画面,等凝神望去,才发现那是属于裴渡的记忆。

有残阳似血,满身伤痕的少年固执握着长剑,跟前是熙熙攘攘、指指点点的人群,旋即裴风南上前,掌风如雷。

有鬼冢荒芜,陌生的男男女女提着武器向他靠近,裴渡身上尽是深可见骨的伤,却咬牙起身,托着残破身躯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也有风声呜咽,他靠坐在冰冷山洞里,日光照亮少年人棱角分明的侧脸,裴渡没抹去脸上血迹,而是仰起头,注视天边高高悬挂的月亮。

谢镜辞不知道,那时的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然后便是越来越多的杀戮。

追杀之人从未断绝,耳边是日复一日的“叛徒”与“怪物”。他居无定所、风餐露宿,啃食着魔兽腐烂的血肉,眼底亮光渐渐黯淡,终有一日,被浓郁魔气刺穿胸膛。

魔物的强大程度远远超乎想象,裴渡却并未死去。

在极致的痛苦中,他硬生生咬牙挺过,将邪魔吞入腹中。也因此,当年轻的剑修带着血迹斑斑,自血海中起身的刹那,也获得了极致的力量。

“很痛的。”

黑气在她耳边絮语不休:“浑身每根骨头都像要碎掉,只想立马死掉。但那时我想,距离凑齐能把你救醒的药,只差三味了。”

谢镜辞低头不语,抹去眼底温度尚存的水珠。

“你会不会嫌弃我,觉得我是个十恶不赦的魔头?”

它继续道:“我不想杀他们……直到后来,我完全忘记了杀戮的理由。可他们都说我是罪该万死的邪祟,人人得而诛之,若不还手,死的就是我。”

它的语气像在撒娇。

用裴渡的声线念出来,能势如破竹摧毁她心中的所有防备。

它已经快要成功了。

潜藏在识海里的黑气悠悠一浮,仍是用了温和口吻,尾音却多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你会帮我,不忍心见我在这个世界独自消散,对吧?那具身体――”

它没来得及说完。

当清越温润的少年音填满整个空间,另一道声线来得毫无征兆,却也笃定决绝:“你不是裴渡。”

黑气兀地顿住。

谢镜辞握了握手里的鬼哭刀,刀柄寒凉,自指尖蔓延到头顶。

她仍然保持着清醒。

真正的裴渡,绝不会用如此卑劣的方式,妄图占据他人身体。

他从来都安静又温柔,有些腼腆内向,却怀有一身傲骨,如同尚未出鞘的剑,霁月光风。

他会因为心觉无法与她相配,咬牙苦修十年,从不曾吐露心迹,直到强大到能同谢镜辞并肩。

他会十年如一日地注视她的背影,哪怕思之如狂,也不过是制造一场再明显不过的“偶遇”,佯装不甚在意地,送出一句[让我留在你身边]。

甚至于,在另一个世界中,裴渡堕化入魔、为天下人所弃,唯一的心愿,也是让她能够醒来。

黑气不是他。

真正的裴渡,留在了那个世界的鬼冢。

遍体鳞伤、狼狈虚弱,不知何时会孤独死去,可当位面裂缝出现,他放弃了夺回一切的机会。

倘若他来,谢镜辞注定要在两个裴渡之间选择其一。

他不愿叨扰,因为不想让她为难,更不希望她心生愧疚,不得安宁。

为喜欢的姑娘阻隔所有不幸与阴暗,这是裴渡保护她的方式,一向如此。

至于如今潜藏在她脑海中的,只不过是一团偷走了裴渡记忆的魔气。

这团魔气诞生于鬼冢,一直住在他识海之中。它虽然窥见了他从小到大的所有记忆,但骨子里,绝非裴渡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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