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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萤是听说过“裴寂”这个名字的。

她早就对他存了心思, 恰巧霓光岛在所有门派之中消息最为流通便捷, 只需稍作打听, 便能得知关于裴寂的许多事情。

比如他本是一名寂寂无名的外门弟子, 在比试中一战成名, 破格成为天羡长老的亲传徒弟;

又比如性格冷漠孤僻, 除了同门的宁宁愿意带着他,似乎并没有其他朋友。

柳萤打小就生了副姣好的面容,模样长得漂亮, 在与他人交往时便也格外吃香。无论男女, 见到她后总是会下意识地多瞧上几眼, 稍稍优待几分。

习得霓光岛真传后更是如此, 总有这样那样的人因她一句话或一个眼神失了分寸,所谓正人君子、芝兰玉树尽是笑话。

对于几乎所有霓光岛的媚修而言,主动凑上来的爱慕者都廉价如草芥,柳萤也不例外。

她向来不喜欢太容易得手的东西,比起轻而易举地撩拨一个放荡子,更爱看着高尚者沉沦、清白者沾染脏污、对她不屑一顾的正派才俊越陷越深, 成为独属于她一人的玩具。

裴寂就是一个非常符合标准的猎物。

如今好不容易能接近玄虚派一行人,她受足了那两个傻子的气,决意要用尽浑身解数, 让裴寂成为囊中之物。

“柳姑娘。”宁宁探路回来,噙了笑问她,“你休息得如何了?”

柳萤收敛神色,故作虚弱地扶着树干撑起身子, 非常应景地咳了声:“无碍,我定不会拖诸位后腿,还请宁宁姑娘放心。”

贺知洲还沉浸在静电绝美的幽蓝色暗光里,见她起身离开,颇为不舍地叹了口气。不知想起什么,有如回光返照般一拍脑门:“柳姑娘,我来继续给你讲原子和电子的故事吧!”

柳萤:你滚啊!她才不想听!

“贺哥哥所讲的故事的确有趣。”

柳萤干笑一声,面对傻子时,连编出来的借口都显得格外不走心:“但我受了内伤,一旦过度用脑思考,便会牵动识海、头痛欲裂。你先把要说的话积攒起来,等来日再一并告诉我吧。”

贺知洲大概跟她一样,也没想明白用脑、识海和头痛之间的联系。只不过听她这样讲,貌似还挺有理有据无法反驳,便很有自知之明地闭了嘴,唯恐因为自己的原因让柳姑娘受苦。

告别了傻子,就是时候实施第二步计划。

柳萤行动力超强,早就打算好了一切。

她如今“体弱多病且身受内伤”,最能激起旁人的同情与保护欲,不但如此,还可以有充足的理由——

“哎呀!”

身着莹白长裙的女子发出低低一声惊呼,脚下一个不稳,径直向裴寂倒去。

这是她接近裴寂的第一步棋,借由身娇体弱的人设优势,直接来一出平地摔。

众所周知,话本里的女主角能在各种地方摔倒。爬山的时候、上楼梯的时候、下雨地滑的时候,就连好端端走在平地上,也一定会“不经意间脚踝一扭”,跌入男主人公的怀抱中。

紧接着铁定是一连串的暧昧纠缠、脸红心跳,无论二人之前是否熟识,感情都会因此大进一步。

柳萤摔倒的角度极为精妙,就算不被裴寂刻意伸手接下,也能正正好倒在他的肩头。

她用过这招很多次,因此把控得炉火纯青,眼看身旁的黑衣少年淡淡斜睨她一眼,身形一动。

他本应该侧身接住她的。

可裴寂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她,在露出十足烦躁与厌烦的神色后,直接一个战术后仰,往后退了一步。

退了,一步。

笔直摔落的少女与避开她的少年视线短暂相交,下坠的圆润弧度勾勒出无比美妙的线条。

直到脑袋直挺挺落在地上,柳萤都保持着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眼睛像大碗宽面一样瞪得又圆又大。

这人居然毫不犹豫地躲开了她的投怀送抱,空留美少女凄然倒地。

是她长得不够美,站得不够高吗?

这还不算最过分的。

裴寂此人看似正常,实际是不同于那两个傻子的另一种不正常——

他的不正常都显得这么不正常,由此可见,这人是真的很不正常。

在避开跌倒的柳萤后,他居然对一切惨状熟视无睹,直接从她身旁绕了过去,继续往前走。

真的,就那样,绕过去了,自始至终没有回头。

柳萤:……?

她满心的挫败委屈和困惑无处发泄,殊不知在裴寂心里,已经有道中年大叔的声音笑出了驴叫。

“哈哈哈哈哈哈干得好裴小寂!这女人一看就是想要勾搭你,千万不能理她!”

它说得激情澎湃、斗志昂扬:“跟你讲啊,人都是很容易吃醋的,要是宁宁见到你和她亲近,铁定会觉得不高兴——想想你知道宁宁给那条龙买了夜明珠时候的心情,不好受吧。”

裴寂皱眉:“那不是吃醋。”

“唉唉唉,好好好。不是‘吃醋’。”

承影阴阳怪气,句句都是嘲讽:“只是莫名其妙地生出了一点点小小的郁闷和不高兴,咱俩都不明白那些不开心的由来,堪称修仙界千年未解之谜。”

裴寂不说话了。

他知晓那女人心怀不轨,若不是宁宁执意将其留下,早就夺了她身上的所有令牌。莫说让柳萤摔上一跤,就算在争斗中将她打个半死也毫无心理负担。

——对于裴寂来说,身边的绝大多数人皆如馒头。没人会记得吃过多少馒头,他也从不会在意有多少人败在自己手下。

而馒头是不分男女的。

被遥遥甩在身后的馒头人似乎被宁宁扶起,哀哀婉婉地道了谢,又不死心地朝他身边靠过来。

“裴公子,我、我是不是哪里惹你不开心了?”

她走得跌跌撞撞,眼尾晕开一层桃花色的浅粉,真正意义上的我见犹怜:“若是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我都可以改,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承影在他心底叽叽歪歪:“呕,不好!他就讨厌你总缠着他,你倒是改啊。”

见裴寂不想搭理,柳萤又道:“我本就出身孤苦,在门派里实力低微,一直受别人的冷眼长大。迄今为止努力了不说上百,也有九十九次,却都毫无成果……难道连裴公子你也觉得我是个废物,看不起我吗?”

这番话她是下了心思的。

出身孤苦、在冷眼中长大,分明是裴寂自己的人生缩影,如今化用在她身上,必定能让他产生惺惺相惜之情,卸下心防来安慰。

裴寂这回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嗯。”

柳萤懵了。

他说什么?

“嗯”???这是人吗???

看戏的承影乐呵得不行:“没关系姑娘,只要再努力一把,你一定能成功的——成功凑个整到失败一百次哈哈哈。”

身为一名优秀的媚修弟子,柳萤人生中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滑铁卢。

虽然曾经也有过对她嗤之以鼻的男人,但他们好歹还存了些做人的良知,唯有裴寂不同。

如果说贺知洲和许曳是类人型不明生物,那他就是更高一阶的物种,类人型钢板。

别气,冷静。

裴寂向来孑然一身,未曾与太多女子接触,对于男女之事必然懵懂。要想引他上钩,太含蓄隐晦的暗示肯定行不通,她必须更直白一些,主动表明好感。

“裴公子,你有所不知。”

西山之上热气腾腾,柳萤努力压下心头的燥意与怒火,眼底充盈着委屈的水光:“自从古木林海一事后,我便仰慕玄虚剑派的一名少年剑修许久。可他从不曾看我一眼,直到此次十方法会,我才终于能有机会与之接触。”

她说着偷偷瞟一眼裴寂,视线所及之处是少年人玉琢般精致冷冽的侧颜。

这张脸算是她苦苦支撑的唯一动力,甫一见到它,语气便情真意切几分:“他一定不会知道,我曾多么努力地打听关于他的消息,甚至想过将自己作为礼物,装在盒子里送给他。”

这回裴寂终于看了她一眼,平寂如水的神情出现一道细细的裂痕。

奏效了!

她话里的暗示再清晰不过,那位被仰慕已久的少年剑修明显就是裴寂本人。他一定悟出了这层意思,心下不免感动。

然后柳萤听见他拧着眉问:“为何要送他你的骨灰盒?”

柳萤:……

她是谁,她在哪儿,她要做什么。

她是有多么想不开,才要跟这群剑修扯上关系。

山上的热风吹得她头脑发懵,柳萤隐隐约约又听见裴寂的声音:“李姑娘。”

他道:“你们流明山的乐修,莫非修的不是琴,而是嘴皮子么?”

许是见她神色恍惚,干脆开门见山地补充一句:“你很烦,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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