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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盖在眸子上的水雾被白炽灯照得盈盈发亮,让她想起深夜里被月光浸湿的幽深湖泊,忽然微风袭来,苍白月光与清澈水流一同泛起温柔涟漪,不偏不倚,正好淌到她的心口上。

这不是与迟玉性格相符的眼神。

林妧很不合时宜地想,这样的目光曾经属于另一个与她熟识的人,在很久很久以前。

“你不要管我,也不要对我这么好。”

良久,他又开口说出了这句话,语气却比之前软了很多。在一阵恍惚的沉默后,迟玉轻轻张开单薄嘴唇,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告诉她:“不然的话……我会忍不住接近你。”

林妧从没想过,在那句冷冰冰硬邦邦的话语之后居然是这样别扭又幼稚的对白,他果然像个小朋友。

“接近我也没关系啊。”她答得毫不犹豫,目光盈盈地弯起眼睛,“大家都在收容所,相互照应也是应该的事情,我还能给你做小甜品。”

“不是这样的。”

他嘴唇微颤,几乎完全丧失了血色,眼眶则兀地染上一圈绯红:“因为我……”

这三个字念得颤抖不已,然而还没等把话说完,迟玉就猛然一愣,徒劳地微张着嘴怔在原地。

瞳孔上的雾气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漆黑。他似乎终于恢复了一些清醒意识,在看见近在咫尺的林妧时瞬间睁大眼睛,至于感受到她放在自己头顶的手掌——

红潮从耳根一直蔓延到鼻尖,少年无处安放的视线四处乱窜,一时间甚至忘记了呼吸,身体绷得笔直。

“你……”

他强撑着做出强硬淡漠的模样,脸颊却止不住地传来阵阵滚烫,连带着心脏也被烧得稀里糊涂,砰砰砰跳个不停。

迟玉张着嘴半晌,最后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倒是林妧抢先开口:“你已经清醒了?”

清醒不如醉醺醺。

先是说了一堆意义不明的土味情话,紧接着又被她摸了脑袋。不甚清晰的记忆一遍遍途经大脑,最后停留在自己垂着脑袋低声撒娇的画面上。

迟玉不想说话,更没有勇气再见她,干脆破罐子破摔侧身一躺,用被子捂住脑袋:“我头疼,要睡了。”

主人下了逐客令,她也没有强行留下的理由,更何况看他的模样,大概是实在有些害羞。林妧知趣点点头:“那我先走了,好好休息。”

她走时带着掩饰不住的笑,走到大门外又回头看他,“上次你说想吃棉花糖冰淇淋,我尝试着做了一份,就放在冰箱最下面那一层。明天起床记得尽快吃掉,不然一定会被德古拉他们抢走。”

迟玉的语气有些迟疑,从被子里闷闷传出来:“你没有给他们做吗?”

“工序太麻烦啦。”她叹了口气,“做给你一个人尝尝就行。”

“好。”

用被子捂住脑袋的少年似乎笑了一下,又很快把这股笑意强行压下去,佯装出不耐烦的模样:“林清妍在等你,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快走吧。”

他说得漫不经心,林妧刚要迈开的右腿却停在半空中——

她从来没有向迟玉介绍过林清妍这号人物,他却不假思索念出了对方名字,还直接点明那人在等她。

好像知道她们两人的关系似的。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铁门却已经沉沉关上了。

*

从迟玉房间出来,再回到生活区时,林妧又看到了在大堂对峙的德古拉与陵西。

陆银戈早就带着团团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狐狸和猫咪窝在林清妍怀里睡得香甜,只有他们俩仍然发着酒疯,也没人来治一治。

林清妍正愉快地吃瓜看戏,见到她微笑着打了声招呼:“嗨!快来看快来看,他们俩好像要决斗了!”

请不要用这么欠扁的看好戏语气!

林妧默默无言,看一眼站在大厅正中央的两位醉鬼。

德古拉身形恍惚,扭来扭去,不停翻着白眼,不知道的还以为羊癫疯发作,即将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陵西拖着一块看起来非常眼熟的铁制立牌,但因为立牌表面背对着她所在的方向,无法看清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陵西卿,血族与傀儡师的世代恩怨,是时候在今夜结束了!”

德古拉凄声大笑,猩红眼眸里杀意涌现:“我早已在此地布置好了双王轰天阵,就等着你此时上钩!我倒要看看,你的身体哪怕再坚硬,能挡过我的连环炸弹吗?”

炸、炸弹?

虽然下意识觉得德古拉并没有得到这玩意的途径,但为了以防万一,林妧还是皱着眉发出警告:“快停下,如果把生活区弄得一团糟——”

“已经晚了!”

不等她说完,德古拉便狞笑着高声打断:“来自地狱的红与黑啊,请赐予我无限力量吧!给我一杯卡布奇诺,接下来是属于德古拉伯爵的炸弹秀,这个生活区,以后将叫做‘德古拉区’——看我炸弹!”

随着暴虐凶残的笑音,德古拉从口袋里掏出某样东西用力丢在地上。眼看着那物件刺破一尘不变的视野陡然落地,饶是林妧也不由得微微怔住。

那赫然是一黑一红、画着大小王的——

两张扑克牌。

林妧:……

还真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双王轰天阵”啊喂!

“可恶,居然、居然是王炸!”

陵西像是受了重伤般面容苍白、大惊失色,半晌勉强勾起一个冷笑:“你以为这样就能打败我么?年轻!我拜花和尚鲁智深为师,借来了铁扇公主的芭蕉扇,你就等着黛玉葬古拉吧!”

一本正经地说出“王炸”这种台词,你居然这么配合的吗!而且莫名其妙就来了个三大名著串串烧是闹哪样!那个“黛玉葬古拉”是什么鬼,我们黛玉姐姐正忙着和伏地魔拍《霍格○茨爱情故事》,非官宣抱走不约!

陵西说罢举起一直拖在地上的立牌,差点被这道强压下来的重量压得摔倒。等好不容易站稳,才吃力地开始左右摆动,嘴里不停发出“呼呼呼”吹气声。

……居然还自己勤勤恳恳配了音效,也不知道该说是敬业还是凄惨。

直到这时,林妧才终于看清那立牌正面的模样。蓝色底,牌子上端端正正写着八个字——

站点:歧川市收容所。

林妧:……

所谓的“芭蕉扇”居然是收容所的公交站牌啊啊啊!还真就学鲁智深倒拔车站牌吗!要赔款,绝对要赔款的,快给我放回去啊混蛋!!!

在小朋友越来越大的吹气声里,德古拉面色凝重,大着舌头口吐芬芳:“我不应该如此低估你的……shirt!”

陵西哈哈大笑:“蠢货,什么shirt啊,明明是shift!”

不管是“狗儿屎”还是“上档按键”都压根不对好吗!是shit,shit!这年头用英文骂人为什么还要带京腔啊喂!

林妧浑身僵硬地看了好一会儿,良久扶着额头轻声对林清妍说:“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她顿了顿,加重语气:“你认识迟玉么?就是刚刚被我扶走的男孩子。他似乎知道我们的关系——”

林妧说到这里又停顿片刻,努力让自己的表述更加准确:“我的意思是,他知道你在等我回家。”

“我可不记得曾经认识他。”林清妍没做多想便矢口否认,“那么漂亮的男孩子,要是见过面,我绝对不会忘记。我接过一些广告,也登过杂志,被陌生人认出来不算什么稀奇事,至于咱们的关系……或许他只是喝醉了酒说胡话,也只有你会当真。”

见林妧没有回应,她刻意把视线移到另一边,不去看跟前小姑娘的眼睛,语气莫名有些飘忽不定:“更何况他常年被困在收容所,根本不会和我有接触。要想知道我们俩的关系……那孩子总不可能在变着法地搜集关于你的消息吧?”

那当然是毫无可能性的事情。

林妧心事重重地笑了:“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