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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玉从昏睡中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在朦胧视线里,隐约望见一道无比熟悉的人影轮廓。

他曾经在远处无数次悄悄注视过人影的主人,早就把这抹影子印刻在心底深处, 因此见到它时, 第一时间就喃喃念出了那个人的名字:“林妧。”

声音沙哑得可怕, 像摩擦在地面上的细沙。

脑海里残存的记忆停留在欺诈师出现的刹那。那个古怪的男人声称为林妧准备了第二场幻境,随即她消失不见, 无论在哪里都找不到踪迹;而迟玉体内的顽疾不合时宜地发作, 撕裂般的疼痛瞬间蔓延至全身, 让他无暇顾及其他,在难以忍受的折磨里失去意识。

此时终于意识不清地醒来, 身上的伤口尚未愈合, 他忍着痛楚环顾四周, 发现自己仍然躺在地下室的角落。本来打算开口询问林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当迟玉把视线聚集在她脸上, 却被对方的眼神盯得说不出话——

他从没见过林妧露出如此冷漠且厌恶的表情, 哪怕是当年在夹缝俱乐部里, 她待人虽然冷淡,也没对任何人表现过这么浓厚的敌意。那对漂亮的桃花眼里满含着疏离与恐惧,当她注视着跟前的少年时,如同看着一个丑陋又危险的怪物。

迟玉的心脏仿佛被狠狠揪了一下。

“你就是秦昭,对吧?”不留给他思考现状的机会, 林妧皱着眉头后退一步, “我什么都知道了, 你不用再隐瞒。”

触碰到迟玉惊诧的目光, 她冷冷“啧”了一声,眼底划过再明显不过的厌恶情绪:“我说你啊……怎么没在那时候就死掉呢?”

在陡然凝滞的空气里, 言语字句化成一把把锋利的刀,精准狠戾地插进他胸口。

浑身上下都是撕心裂肺的痛,每次呼吸都能带来凌迟般的撕裂感,但与身体上的痛苦比起来,似乎心脏才是更加千疮百孔的那一方。

迟玉说不出话,更不知道要如何回应她,只能强撑起身子靠坐在墙角,听着那道和林妧一模一样的声音:“真是的,好不容易能和那么悲惨的过去说再见,你怎么会突然蹦出来啊!自以为是地为我做了那么多,现在忽然出现在我面前,你是想要报酬吗?”

不是的。

他只是想远远地看着她而已。

身体虽然已经在慢慢愈合,但能够得以恢复的只有致命伤痕和严重创口,支离破碎的小伤并不会自行复原。针扎般的刺痛让迟玉不得不咬紧下唇,强迫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

林妧不会说出那样的话,他明白眼前的人影只是由欺诈师构筑的幻影——可她说得一点不错,与其活着让自己痛苦、令他人为难,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丢掉性命。

“好不容易拥有了自己的人生,为什么偏偏遇上你来横插一脚呢?”

她的语气毫无怜悯,每个音节都暧昧又模糊,仿佛带着拥有蛊惑力量的魔法,让人甘心为之沉沦,“你已经不是当年的迟玉,甚至连人类都不算。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浑身是血、见不得光,肮脏又低劣,连让人想触碰的欲望都没有……真是可怜。如果我是你,一定会痛苦得活不下去。”

这只是幻境。

迟玉咬破嘴唇试图让自己更加清醒,却还是忍不住顺着对方的视线垂下目光,看一眼自己如今的模样。

白色上衣被染成了黑红交织的诡异色泽,露在袖口之外的手臂满是血污,有几根手指被生生折断。四周的地板同样沦为一片血色,涌现出铁锈般刺鼻的腥味。

哪怕是真正的林妧见到这番景象,一定也会厌恶地皱起眉头吧。

“就当是为了我,一直留在这里吧。不要打扰任何人,一个人默默烂在这间地下室里,这样对大家都好。”

那个人缓缓靠近,声音越来越低沉:“你也不希望让我为难,对吧?既然能在之前为我奉献那么多……那干脆把你的未来也全部送给我,好不好?我真的好累好累,没有更多精力和时间能放在你身上。只有你能帮我了,迟玉。”

看着少年的目光逐渐黯淡,与林妧拥有同样长相的女人咧开嘴角,语气里不再充斥厌恶,反而带了点温柔劝慰的意思:“而且这些年来,你也过得很辛苦啊。如果长眠于此,所有烦恼就都可以不复存在了。对于你来说,那样是最好的结局不是吗?”

这是欺诈师对付迟玉的方法。他明白后者不会轻易死去,于是刻意放大迟玉心底的恐惧与忧虑,并借由“林妧”口中说出来,在催眠的作用下令其心里防线彻底崩溃,从而永远迷失在幻境里。

看着人们一步步自取灭亡,在心底深处最害怕的情景里号啕大哭,是他最为热衷的兴趣。

眼看计划成功大半,“林妧”越靠越近,上挑的桃花眼眯成纤长月牙形状。然而还没等她嘴角勾起微笑,就骇然察觉眼前闪过一道凌厉刀光——

在计划里本应该自暴自弃的迟玉猛然抬头,拼尽全力拿起匕首,毫不犹豫地抵在她脖子上。与不久前脆弱得随时都会破碎的眼神不同,少年深不见底的漆黑瞳孔犹如万丈深渊,冷冷凝视她时,眼底的杀意能让人双腿发软。

喂喂喂,这是怎么回事?

幻影来不及理清思绪,大脑乱成一团。这家伙不应该丧失所有反抗的意志,一点点被幻境吞噬么?现在这双野兽般的眼睛……看起来随时都会把她撕个粉碎。

“不得不说,这场幻象做得不错。”

他神情阴戾,被周身骇人的血污衬托得犹如地狱修罗,当低哑声线沉沉响起,像极了丧钟轰鸣:“但抱歉,在把她完好无损地带离这里之前,我不会允许自己死去——告诉我,林妧在哪里?”

室内出现了一刹那的僵局。

而在这句话落下的下一秒钟,如同某种不可思议的巧合或奇迹,又或许是命运给予的回应,地下室里突然响起一阵绵长推门声,紧接着是他无比熟悉的、像春天溪流般清泠的嗓音:“迟玉,你在里面吗?”

听见这道声音,幻象神情复杂地咒骂一句,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似是心有所感,迟玉努力平复好狂跳不止的心脏,敛了神色朝声源望去。

走廊里莹白色的灯光像是朦胧雾气,在光影缭绕之间,他对上一双陡然睁大的眼睛。

林妧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凝望着他。她许久没说话,与离别的时候相比,眼睛里多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还没等迟玉仔细分辨,就望见她眸底微光一闪,竟从眼角落出大滴大滴的眼泪。

他从没见过林妧哭,哪怕是竞技结束后身受重伤、被隔离在暗无天日的小房间里,她也向来保持着对一切毫不关心的态度,甚至反过来安慰当时的“秦昭”不要担心。

可此时此刻见到他,她却不知为何落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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