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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玉比她高很多,此时虽然凌驾于林妧之上,抱起来时却像只无家可归的猫。她的手掌一路向下,途经柔软蓬松的发丝、冰凉的后颈与单薄后背,柔软皮肤下是凸出的骨骼,手指经过肩胛骨时,如同经过了蝴蝶扇起的纤细翅膀,随着她的动作止不住地颤抖。

“总有一天,我会带你离开这里。”

肩上的牙齿继续用力,她被疼得倒吸一口冷气,语气却依旧平和:“不要害怕,我一直在你身边。”

有几滴炽热的液体滴落下来,林妧分不清那是血液或是眼泪,只知道迟玉似乎放松了力气,只剩下双唇还停留在她肩头。

他们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再做出其它动作,寂静房间里的时间恍如凝固。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反噬的作用慢慢过去、少年身上的伤痕无声复原,他终于大梦初醒般猛地抬头。

一抬眼,就触碰到林妧含笑的眼睛,还有她血迹斑斑、泛着暧昧红色的锁骨。

嘴唇上似乎还残存着柔软的触感,支离破碎的记忆浮上脑海,迟玉倏地红了脸。

他他他、他刚刚做了什么?那该不会是传说中的强、强吻吧?

“你,”他忍着浑身疼痛伸出手,在即将触碰到咬痕时迟疑停下,不敢直视林妧的眼睛,“对、对不起,房间里有伤药,我去帮你拿。”

他说着跌跌撞撞下床,却因为剧痛与无措脚下一滑,险些硬邦邦摔倒在地,好在林妧心明手快,一把抓住迟玉手臂,把他重新拉到床铺上。

“我自己来就好。”

她脸上的红潮尚未褪去,望向少年的眼睛里带了笑意,饶有深意地把他粗略打量一番:“不管怎么看,你都是受伤更严重的那个吧。”

她按照迟玉的指示找到伤药与绷带,本来想替他也包扎一下,但反噬的余韵似乎还在继续,在这时上药反而添乱。林妧简略擦了些药,然后拿起桌上的小盒子,佯装若无其事地回到床边。

“对不起。”迟玉声音很小,“我那时候……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林妧朝他眨眨眼睛,露出有些失望的神色:“是吗?所以说,那些都不是你的本意啰。”

“当然!我——”

他说到这里咬牙停下来,不晓得应该怎样继续。后来的啃咬的的确确源于他骨子里的嗜血,可那个不讲道理的吻呢?

那不是恶魔的愿望,而是属于他自己最真实的渴求。

他无比迫切地想要触碰她。

“也并非完全不是。那个,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是我自己,嗯……”

“你是说,”眼看他吞吞吐吐说不下去,林妧从嘴角勾起一抹笑,满眼诡计得逞后的狡黠,“亲在我的脖子上?”

迟玉不说话了,像炸毛的小动物一样盯着她,耳根烧得通红。

直至此刻他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原来自己中了林妧的圈套。她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心意,却故意装作懵懂无知的失落模样,迫使迟玉自己说出真相。

真是有够坏心眼。

林妧抿唇忍着笑,低头拆开放在盒子里的小蛋糕。

她虽然也会害羞,但是看着迟玉被自己说得脸红的模样……心情果然会好得不得了。

“这是我做的海盐奶盖蛋糕。”

她刻意转开话题,用勺子盛起一小块放在少年嘴边:“尝尝吧。”

迟玉别扭地垂下眼睛,乖巧张嘴。

海盐奶盖蛋糕由海盐芝士酱和戚风蛋糕胚两相组合,以爆浆的奇妙口感与咸甜交织的口味闻名于世。

把软化的奶油奶酪中放入海盐,再添加细砂糖、牛奶与酸奶搅拌至顺滑,形成海盐风味的芝士酱;再把蛋黄打散,加入奶油与淀粉搅拌,至无颗粒后小火加热,形成流动状固体时离火,得到奶香十足的卡仕达酱料。两种材料相互融合并搅拌均匀,这道甜品的灵魂因素,海盐奶盖便得以成形。

继而将戚风蛋糕中间挖出一个孔洞,用裱花袋把海盐芝士酱挤进洞里,并彻底填满蛋糕的整个表面,像一滩即将融化殆尽的、缓慢流动着的冰淇淋。

被林妧送入口中时,芝士味浓厚的奶香瞬间填满口腔,酱汁与戚风蛋糕都属于轻软柔和的食材,因而不需要多大力气便轻飘飘化开。

洒在蛋糕上的杏仁片经过烘烤后表面金黄,咬起来有种酥酥脆脆的美妙口感,微苦的风味与甜滋滋的奶香彼此交融,与此同时一点点海盐的咸也完美中和了奶油厚重香浓的甜,口感层层爆发,每一次回味都是惊喜。

戚风蛋糕本身绵软细腻,在牙齿咬下的刹那,潜藏在糕体孔洞中的酱汁猛地爆开,扩散到口腔里每一处角落,当真犹如火山爆发,让整个身体都被幸福填满。

房间里充斥着血腥味,这块蛋糕却让他无端想起退潮后被海水微微浸湿的海滩。一股清甜海风拂面而来,带着明朗的阳**息,晃眼望去时,能见到伫立在海天交接处的林妧。

——在他所能想象到的世界里,有且只有她的存在。

迟玉早就习惯了独自忍受痛苦,然后在反噬结束后面无表情地按下联络按钮,等待工作人员前来整理满床血迹。他们的视线里总是蕴藏着无穷无尽的恐惧,从来不会主动朝他搭话,他一个人看书、一个人疗伤,偶尔一个人说话,从没想过某一天那扇门会被突然打开,送来浸入心底的甜。

林妧满怀期待地看他:“怎么样?”

“甜的,喜欢。”

迟玉小心翼翼地吞下,仍能感受到浓厚的余香:“谢谢你。”

他说罢停顿片刻,忽然又神色黯淡地补充:“对不起。”

林妧自己吃了口蛋糕,语气淡淡地安慰:“我不是说过了吗?这只是小伤,并不碍事。”

“不是的。”少年迟疑几秒,脸上好不容易褪下的红晕又涌了上来,“我的意思是,你应该是第一次……被做这种事情,我却搞砸了。”

什么叫“被做这种事情”。

难道是指被他按倒强吻在脖子上?

林妧愣了一下。

呜哇,虽然她知道迟玉在恋爱方面纯情得厉害,但没想到他居然会如此在意这种事情,还一本正经地向她道歉。还有这个模棱两可的称呼,实在是……有些超乎想象的可爱了。

“不仅粗暴地把你咬伤,还是在这种到处是血的房子里……到处都是血腥味,对不起。”

居然开始了很认真的自我检讨。

迟玉没告诉她的是,其实在幻境之后,他曾无数次地设想过今后与林妧相处时的景象,其中就包括了亲吻这一重要内容。

比如在朝阳普照的落地窗前一步步靠近她,然后俯身亲吻怀里小姑娘的面颊;比如在厨房里一起做蛋糕时见到她嘴角的奶油,神色不变地将它吻去;又比如在擦肩而过时,佯装不经意地问上一句:“今天天气不错——想接吻试试吗?”

明明是这么重要的事情,却进行得鲁莽又暴力,他真是太糟糕了。

“第一次?第一次不是在幻境里——”

林妧下意识接话,却想起当时的自己处于装睡状态,理应对迟玉悄悄亲她耳垂的事情一概不知。眼前的少年果然瞪大眼睛红了脸,活像个心肺停止的木偶人,她赶忙摆着手转移话题,脸颊同样烫得厉害:“其实我并不在意这些啦。但如果你过意不去,觉得这样会留下不美好的回忆,那就用其它更加深刻的记忆把它遮掉吧。”

迟玉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长睫轻颤着微微愣住。

比亲吻脖颈……更加让人记忆深刻的事情?

“人在一生中总是会经历许许多多的第一次啊,快乐的悲伤的、忧郁的憧憬的,跟其中某些体验相比,会觉得它好像并不算太重要的事情。”

大概是看出了他的困惑与紧张,林妧刻意放慢语调,偏着脑袋看他:“如果第一次亲吻是血的苦味,那就用甜甜的味道把它掩盖掉吧。比如说——”

她说话时勾着嘴角,眼角仍带着暧昧的粉红,含着笑意弯成月牙形状时,似乎能溢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

迟玉被这双眼睛看得恍然怔住,正在愣神间,忽然见到那双桃花眼骤然向自己靠近,最终停留在相隔几厘米的地方——

林妧身体前倾,整个人都悄无声息地贴靠过来,带来柑橘与奶味混合的清香。

而她柔软的唇瓣,正好贴在少年毫无血色的薄唇上。

呼吸骤停。

血液仿佛停止了流动,而大脑轰地一声,迎来一场毁天灭地的宇宙大爆炸。

迟玉没有丝毫心理准备,下意识用手攥紧床单,他不敢避开这突如其来的吻,更不想避开。

很软。

与他冰冷的、被咬得伤痕处处的嘴唇不同,林妧的唇瓣拥有令人心安的热度,因为受到过良好的保养护理,不带一丝破口和干裂,与它接触时,像是踩在柔软的云朵或棉花上。

那是种叫人不舍得放开的温柔,甘心付出一生沉溺其中。

意识碎成千千万万大小不一的碎片,他思绪模糊、慌乱得忘记了应该如何思考,目光也就自然而然地无处安放,左右摇摆之间,陡然与林妧的视线不期而遇。